桓晏手中狼毫笔顿了一下,一滴浓墨落在纸上成了一个抹不去的污点。
目光如炬寒气逼人,昌平再不敢多说,连连请罪:“是属下错了,请主子责罚。”
苍白纤长的手指抹过那一滴黑墨,在纸上画下更长更大的污迹。
“三十板子,自己去领。”
“是。”昌平挥汗离去。
门廊外屋檐短小,娇娇弱弱的美人站在雨里虽撑了伞却因风雨过大身上淋湿了一半,脚上的绣鞋也已泡在雨水里,寒气逼人。
皇城司不大,方才主仆二人的对话柳阿五听得真真切切,心下一阵愧疚,见昌平匆匆返回赶紧致歉:“连累昌平小哥了。”
昌平摇头,“姑娘请回吧。”
这下真的没法子了,柳阿五点了点头,奉上她自己带出来的食盒。
“这些糕点是我亲手所做,就给昌平小哥了,算是阿五的歉意。”
害得人挨了板子,柳阿五恐日后都再难向昌平开口了。
柳阿五本就身弱,又吹风淋雨忍不住咳了几声,“你若不收,我实在于心难安。”
昌平点头应下,“多谢姑娘。”
她纤纤玉手握紧伞柄,低垂浓睫薄唇轻抿,看不出眸中情绪却能让人感觉到美人忧思甚重,风雨中柔弱纤细的身形好似易折的娇花,惹人怜惜。
昌平不敢留她,心下不忍道:“姑娘淋了雨小心着了寒气。”
面上撑着苦笑阿五行了个礼道谢,转身离去。
望不见马车了昌平才关了门,手里的食盒飘散出缕缕香气,让马上要挨的三十板子都变得不那么难过了。
昌平脚步轻快地去领罚,却被一道凌厉的视线绊住,视线从他的脸上落到了食盒上,昌平怔愣片刻会意,赶紧小跑进屋将食盒摆在桓晏案桌的角落里,又拨亮了烛灯,这才垮着脸默默退下去挨板子。
人不见就算了这么好的点心主子也要扔了,怪可惜的,点心又有什么错……
*
侯府的马车上,柳阿五淋了雨,身上开始发冷,她缩在披风里蜷起双腿抱在胸前。
明明已经被他破了身子,作何又这般铁面无情好似不识。
这人喜怒无常心思还真是难以捉摸。
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通房,生死尚不由己,哪里还能计较这些。
没了大公子的庇护,阿五想活下去就得再找个依靠,放眼整个侯府,只有这个刚进门的二公子了,皇城使得陛下青眼、侯爷爱重,又和大夫人不对付,或许是个希望。
不论如何她都得赌这一把,丢了清白又如何,总比丢了性命要强。
十年了,她虽未曾同大公子圆房,可谢氏让她学的那些个妓子都不如的侍弄人的巧计,早已撕破了姑娘的脸皮,将尊严踩在脚下。
“姑娘去华宸殿吗。”车夫的提醒打断了那些令人难堪的回忆。
阿五敛神看向窗外滂沱的雨势,这个时辰去应当碰不上那人吧。
得了阿五肯定的答复,车夫驾车往华宸殿而去。
华辰殿是陛下专门为贤贵妃建造的宫殿,所用奢且雅,殿内幽香,灯火通明,照得各处金灿灿地晃眼。
鎏金莲花香炉内青烟袅袅,轻纱幔帐垂地遮挡住一半视线,只白瓷净瓶里的一枝粉色桃花枝妖娆露出一点春日的艳丽。
一阵夜风拂过,轻纱随风舞动,金丝绣线闪着金光,映出帐帘后慵懒华贵的妇人身形。
柳阿五恭恭敬敬地跪在外殿等候召见,却见出来的是娘娘身边的宋嬷嬷。
“姑娘,实在是不巧,今日变了天娘娘染了风寒,这会儿刚吃了药睡下。”
宋嬷嬷是侯府指派给贵妃的人,柳阿五欠身点头应道:“多谢嬷嬷,这是呈送给娘娘的东西,烦请娘娘得了大公子的信儿及时通知府中,家中焦急。”
汤羹和紫檀木匣被宋嬷嬷接过,宋嬷嬷点头,“那是自然,只不过这些日子陛下都未曾踏入后宫,咱们娘娘也是得不到半点消息。”
想来也是这样的结果,阿五点头起身告辞离去。
出了大殿冷风扑面,柳阿五抬头望天,羸弱瘦削的身影在风雨中越发显得脆弱易碎不堪一击。
“阿五姑娘。”
一个轻佻带着戏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柳阿五眉心嚯嚯跳了几下,瞬间头皮发麻脊背出汗。
凝神静气后努力稳住自己的声线,阿五回头行礼:“参见敬王殿下。”
贤贵妃膝下育有一子,便是当今圣上三子名唤萧承,字辰玉,受封敬王,表面端方温润,宽厚良善,实则深沉狠辣,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只因惯会佯装,颇受陛下喜爱。
萧承的野心是侯府支撑起来的,可先皇后留下了一双嫡出的儿女,皇长子萧璟安和公主萧黎,这对兄妹优秀出色又是皇后嫡出,横亘在贵妃、敬王和陛下之间,简直让桓氏视之咬牙切齿,恨不能这对儿兄妹立马消失,好给萧承腾出位置。
这些是柳阿五从谢氏只言片语中拼凑起来的,从表面看,萧承便是一副无意大位风雅随性的富贵闲人,伪装得极好。
今日特意拖延了时辰,本以为能躲过他,谁知还是碰上了。
“姑娘请起。”萧承嗓音温润如玉,伸出手亲自扶起阿五。
阿五躲闪不及,脚下虚虚一抖身子歪歪斜斜,手肘刚好落在萧承掌中,温热感涌遍全身。
“是阿五叨扰了。”阿五赶紧正身,同他拉开距离。
美人身量娇小玲珑,藕荷色的半臂配鹅黄色上襦,双色织绣菱格纹百褶裙,用明黄色绦带压住裙摆,雅致又不会太过明艳,流苏髻斜插石榴红小巧珠花和一只白玉兰发簪,未做过多装饰倒是越发衬她玉软花柔,千娇百媚。
尤其那双清亮的双眸,宛如未经世事的孩童澄澈见底又含情脉脉,风雨里的小女子柳眉微蹙柔弱可怜,雪白的脖颈下依稀可见精致的锁骨,再往下便是那不容忽视的傲人美色,看得敬王浑身燥热血脉偾张。
萧承喉结滚动,收回手指负于身后慢慢揉搓,“大表哥的事……”
他欲言又止,阿五垂眸点头,道:“是阿五冒昧了,这便……”
“或许本王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