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打开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沐云初强忍住反胃的冲动,望着粮车里堆积的碎石头,只觉指尖发凉。萧霁清的脸色却平静得可怕,他转身时,披风扫过帮主的鞋面:“这些‘精米’,不知该按欺君之罪论处,还是通敌之罪?”
帮主瞳孔骤缩,忽然后退半步,拍手示意。数十名黑衣人从梁上跃下,手中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竟是喂了剧毒。沐云初握紧手中的软剑,忽然想起萧霁清曾说过,漕帮近年与北狄暗通款曲,怕是早有反心。
“阿初,躲到我身后。”萧霁清的声音里带着狠厉,玄铁剑出鞘时龙吟阵阵。沐云初却不退反进,挥剑替他挡下从右侧袭来的弯刀。剑锋擦过那人咽喉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却在瞥见萧霁清眼中闪过的担忧时,忽然笑了——原来这人,哪怕在生死关头,仍记挂着他。
混战中,沐云初忽然嗅到一缕熟悉的香气。那是母国独有的沉水香,常被用来熏染密信。他寻着香气扑到墙角的暗格前,撬开锁扣的瞬间,数十封密信倾泻而出,封皮上“北狄左贤王”的印泥赫然入目。
“阿清!”他抓起信笺抛向空中,“看这个!”
萧霁清接住信笺的刹那,眼底腾起刺骨的杀意。他反手一剑刺穿帮主咽喉,血珠溅在密信上,将“五月初五起事”的字迹晕成暗红。沐云初望着满地狼藉,忽然感到一阵脱力,踉跄着靠在粮车上,这才惊觉自己的衣袖已被划开道口子,鲜血正顺着小臂往下淌。
“阿初!”萧霁清瞬间闪到他身边,撕下半幅衣襟替他包扎,“伤在哪里?”
沐云初摇头,望着那人发间凌乱的玉冠,忽然伸手替他摘下来。乌发如墨瀑般垂下,在月光下泛着柔光。他听见自己说:“阿清,你头发里沾了血。”
萧霁清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他将沐云初轻轻搂进怀里,避开对方受伤的手臂,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待回到京城,我要叫人将这粮仓拆了,改建成......”
“改建成什么?”沐云初靠在他肩头,听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定是萧霁清埋伏在外的暗卫到了。
三皇子低头,鼻尖几乎触到他的:“改建成一座小轩,冬日可煮茶观雪,春日能种花酿酒。”他的指尖划过沐云初湿润的眼角,“就叫‘同舟轩’如何?”
沐云初望着漫天星斗,忽然想起昨夜在暖阁里,萧霁清说过的“吴越同舟”。指尖轻轻攥住那人腰间的玉佩,他轻声道:“好。但轩中须得摆两张书桌,你批你的折子,我抄我的书卷。”
萧霁清低笑出声,笑声震得胸膛微微发颤。他低头吻了吻沐云初汗湿的额角,忽闻远处传来梆子声——子时三刻,该是紫禁城闭宫门的时辰了。
“阿初可曾怕过?”他抱着人站起身,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怕我今日,再难带你回去?”
沐云初抬头,望着萧霁清眼中倒映的星河,忽然觉得心口发烫。他伸手替那人理了理歪斜的衣襟,指尖触到颈间跳动的脉搏,轻声道:“不怕。因我知道,无论何时,你总会带我回家。”
暗卫统领率人赶到时,正看见三皇子抱着浑身是血的沐云初,缓步从粮仓中走出。萧霁清抬头时,晨光正刺破云层,在他发间镀上一层金边。他将沐云初轻轻放在马上,自己翻身上鞍,长臂紧紧圈住怀中的人。
“回府。”他轻声道,策马时衣摆扬起碎金般的光。沐云初靠在他怀里,嗅着那人身上混着血腥气的沉水香,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远处,雄鸡报晓的声音此起彼伏,新的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官道旁的桃树上,残花还未落尽。沐云初望着风中摇曳的花瓣,忽然想起萧霁清曾在诗里写过的“风雨同舟度,花开共有时”。指尖轻轻勾住那人垂在胸前的发,他闭上眼,任由晨风吹散昨夜的血腥气——只要有这人在身边,纵是前路荆棘密布,又有何惧?
这一日的京城,必将因漕帮谋逆之事掀起轩然大波。但于沐云初而言,最重要的,不过是怀中这人的体温,和那句未说出口的“余生共赴”。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外,总有一处港湾,能容得下两个灵魂,共赏人间烟火,同渡岁月长河。
马蹄声渐远,晨光里,两骑身影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篇章。在这乱世之中,同舟共济,便是最动人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