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明美来到赌桌时,赌局才刚刚开始。
她挤进人群,忍受着汗水的臭味和浓重香水混合在一起的诡异味道。卡仕顿理所当然地坐在赌桌的正中央,他这一次是庄家。
卡仕顿有着一边打牌一边抽烟丝的习惯,但谁叫今天来的这位贵客不喜欢烟味。他只好把自己卷起的烟丝遗憾地放在保镖的身上。
“卡仕顿先生,我……”宫野明美想要自报身份。只要她能从卡仕顿手里划走一笔足量的经费,她就不用再下个月的绩效中垫底,也就能继续待在三井本馆搜寻信息。
卡仕顿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在这里干嘛?没看到我现在在忙着吗?你在银行里学的知识真是白费了。”
每个赌客都或多或少相信玄学。他们会认定某个数字是幸运数字,在上赌盘前吃一道特定的菜,或者带上某样“转运物”。
对于卡仕顿来说,赌桌上的女人就是霉运。他可以忍受女性担任自己的调酒师,但绝不可能放她们做自己开赌盘时的荷官。
他嗤笑。不管是再热衷于夸夸其谈的女人,本质上都是缺乏冒险精神的。
她们兜里揣着真金白银上赌桌,把这里当成室内游泳池,却不知道这里是深海狩猎场。只要输上超过一半的本金,就会脸色苍白后悔不已。
至于新骗来的调酒女?她不也是早就被赌桌上的风云吓破了胆子吗?居然就真的老老实实为他打工赚钱,再也不肯走上赌桌。
“你先到一边去。我们马上要开始了。”卡仕顿一锤定音。
宫野明美犹豫再三,还是退到了一边。希望赌局赶紧结束。她穿着标准的银行职员装,在这里格格不入。
“现在开始第一轮,赌金二十万日元。”记账员宣布道。这个数目不算太大,赌桌上的闲家们基本上都能接受。
一般情况下,闲家们会分为两排。由庄家和左排右排轮流比试。但现在座子上包括Q小姐也只有五个人,在缺少巴卡拉闲家的现在,卡仕顿只用所有闲家比点。
Q·撒旦小姐的座位是2号。她很喜欢这个数字
坐在Q上一位的是一个眼眶凹陷的男人,他头发油腻,手在不自觉颤抖。看来是服用了过多的兴奋剂。他察觉到Q的目光,恶狠狠地瞪她:“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的债务…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没有……”
他咬牙:“跟进!”然后死死盯着盘子中出现的扑克牌,好像在盯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卡仕顿注视着放有六副洗好的牌的金属盘,六副切好的牌缓缓下沉,从一旁的斜切口吐出经过二次洗牌的四张扑克。他娴熟地分给1号两张,给自己两张。
“不补。”卡仕顿看起来相当得意。
1号的眼珠都快要瞪得掉出来。他本来在赌场内研究转盘的规律,被卡仕顿拉来凑数——赌局上人越多越好玩。他已经在这个地下赌场里输掉了自己的房产,琢磨着怎么能把本金赚回来。
能和一位富得流油的大家小姐上同一个赌桌,没准……在赢回来自己的本金后,他还能赚上额外的巨款,将分居的妻子迎回来。
“我……我要补牌!”他下定决心。
巴卡拉牌就是要求赌客尽可能让自己手中的牌数相加为九,或接近九。谁的牌数相加最靠近九,谁就能赢下赌金。但是有一条前提——只能看总和数字的尾数。
1号现在手上拿着的牌分别是黑桃九和方块二。他的得数不是十一,而是一。距离九有着整整八个数。他必须要补牌,不然就输定了!
“1号补牌!”记账员喊道,接着用一根又长又细,宛如泥瓦工手上的铲子的工具,将一张背放着的扑克牌挑到1号面前。
“一定要是八,一定要是八!”他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一张轻飘飘的扑克好像重似万钧。
“是五!”他松了一口气。这下他的数字是六,卡仕顿只有拿到七、八、九才能赢过自己。他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卡仕顿无所谓地耸肩。他根本不在意二十万日元,这对卡仕顿来说连一天营业额的零头都够不上。“四点。”
卡仕顿面前的筹码分出了一点给到1号。1号的面前的筹码终于能堆起来了。这个走了好运的男人喜形于色,反反复复抚摸着刚赢来的筹码,把自己的手汗均匀涂抹在筹码上。
终于轮到了2号——自称是撒旦的有钱小姐。她的目光不在卡仕顿或者1号的身上,一直徘徊在宫野明美脸旁。
宫野明美对这场赌局没有兴趣,她也不清楚规则,身边的人或是惊讶或是兴奋,对她来说都是无聊的噪音。
卡仕顿误会了Q的意思。他以为是宫野明美妨碍到了客人的玩兴,于是这个代号成员斥责道:“广田,你还待在这里干嘛?你如果很闲可以帮我们赌场打扫一下卫生!”
这是赤裸裸的嘲讽。往日在训练营,排名倒数的受训者会负责打扫训练场。宫野明美的成绩倒是很稳定——起码她没有退步空间了。卡仕顿勾起了宫野明美痛苦的回忆,她转身想走。
拉不到卡仕顿的资金,她还可以去找找别的组织成员。只是……宫野明美明白,每一个人情都是天价的,别人每帮上她一个忙,都会默认从她的妹妹身上获取双倍的利润。她不想给妹妹增添麻烦。
“等一下!”撒旦小姐叫住了她,“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嘴唇上涂着厚厚一层唇膏,看起来像是家里的小孩偷用母亲的化妆品。
“您好,我叫广田雅美。不过我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宫野明美摆出了工作微笑。
卡仕顿笑出了声:“不,她是。”宫野明美只有急需资金才会找到这里,不止是她,其他的组织成员在任务陷入资金困境后,也会选择来地下赌场周转一笔钱应急。
反正地下赌场赚来的钱都得上供给黑衣组织。他卡仕顿只是名义上的赌场老板,那位先生才是地下世界搅动风云的人物。这么算来,宫野明美当然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那就太好了。”小恶魔选择性地无视了宫野明美解释的话语,“我正好需要一位女伴。”她招手示意宫野明美坐在自己身边。
“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得吗?要在上赌桌前喝上一点威士忌,在暂停时和别人的女人调情,在陷入困境时碰到自己的幸运女郎。”她拍拍手,“刚好,你的名字和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很像。你愿意做我的幸运女神吗,小姐?”
宫野明美没有拒绝的权利。她颤动着睫毛,回望了一眼卡仕顿。卡仕顿点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这个眼神的意思是——答应她。你不是想要资金吗?答应她,我就答应你。
……
牌局已经到了第三轮。在小阔佬的强烈要求下,赌注数目加到了吓人的一千万。
坐在赌桌上的其余四个闲家都被陡然高起来的赌注吓住了。1号嘴唇呈现出紫灰色,他捂住头发出痛苦的抽气声。就在刚刚,他赢了三百万,加上之前的赌金已经够了赎回房子的钱。但是他还是把筹码一股脑地堆进牌局中。现在他又背上了更多的债务。
“上帝啊……我违背了自己的诺言……上帝求您宽恕我的罪行再给我一次机会……”
宫野明美听着他的忏悔,摇头叹气。
“你为什么要为他叹气?”小阔佬凑到宫野明美的耳边,“你在为他伤心吗?”
“我是在为我自己叹气。”宫野明美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睛。她笑起来哪怕是杀人魔也会心软。
没心没肺的二代祖显然不明白:“如果你在为他难过,我可以借他一笔钱。让他足够把抵押的房子赎回来,再开开心心迎回妻子。”
她戏谑地和宫野明美打赌,“可是他不会这么做的。他在这个赌场里有无数次机会停手,一开始他的债务根本就没有这么多。我哪怕给了他钱,他也会选择将这笔钱用在下一盘赌博上,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宫野明美认真地看着Q的眼睛:“我不是在为他伤心。我是在为以前的自己难过。”
“为什么?”
“我也曾祈求过神明实现我的愿望。从基督到佛陀,从圣主到天照。我曾经在除夕钟声敲响时许愿,但是从来没有神明实现过我的愿望。”宫野明美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也许是高天原离我们太过遥远。神明听不到我们的祈求。”
阔佬抿起嘴唇:“你有没有想过向恶魔许愿?”
宫野明美被逗笑了:“哈哈哈哈,难道我的身边坐着的真的是撒旦大人?”
“不是,只是刚才被那个老男人问得烦了。”自称撒旦的女人出乎意料的诚实,“随便想出来的一个假名。”
宫野明美不笑了,她凑近面前女人的耳朵,小声道:“你不要再赌了,这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Q委屈地看她,“难道你不相信我会赢吗?我现在身边可是有一位幸运女神,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卡仕顿没有打断两个女人之间的谈话。他巴不得她们两个谈得越久越好,因为卡仕顿考虑着另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要不要挪用黑衣组织的公款呢?
之前同这位傻白甜富二代打牌他就看出来了,这位富家小姐根本就不怎么会赌博。她甚至在之前的两轮里一直在输。
Q面前的筹码被划走了一批又一批,现在还像是一座小山。他就说赌局里的女人晦气吧,两个女的混在一起,真是不输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