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一处偏僻的村落中,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正弯着腰,捡起地上刚刚挖好的山药块茎。
余光落到黑黝黝的泥土上,上方慢慢浮现出一片玄黑色的衣角。
老妇人疑惑地抬起头,看见男人的瞬间眼神顿时闪躲起来。
她将剩下的山药块扔回背篓中,拿起地上的锄头就要往回赶。
身后的男子也不着急上前,看了下她蹒跚的步子,随后低头,慢悠悠地张开手中的一张信纸。
“乔氏,今年五十岁,膝下有一个儿子,还有个刚刚一岁的孙子。”
妇人突然停下步子,颤颤巍巍地回过头看着他,像是见到了洪水猛兽般,整个身体不断发着抖。
她支支吾吾地啊啊了几声,神情惶恐万分,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裴熠朝身侧的人丢了个眼神,少年点了下头,提着手中的药箱向那妇人走去。
“不想他们死,就安分一点。”裴熠垂下眼睑,淡淡地朝人抛出一句。
那妇人果真不再试图反抗,任由着少年在她身上检查。
滁其亦伸手触摸了下她的脖颈,又查看了一番嗓子眼,转过头对男子道:“被毒哑了,看起来已经坏了十多年,彻底恢复是没法子了。”
裴熠眼神冷下来,瞥过他一眼,滁其亦散漫地收回手:“不过,可以用针灸调理,说不定能吐出几个字。但,也不一定。”
裴熠未置可否,即便她不能开口,也有其他办法套出他需要证实的东西。
许韵这段时间一直忙着铺子里的生意,连裴熠都极少想起。
这日,她从铺子里出来,却意外地见到了一个人,赵允。
他比第一次相见憔悴了些,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殿下。”许韵愣了片刻,上前向他问安。
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他右手的虎口处,一颗黑色的小痣清晰可见。
在这里见到许韵,赵允面上没有一丝惊讶,显然他是专程来的。
赵允:“许小姐。”
许韵礼貌笑了笑:“殿下怎么会来这,是来找我的?”
“听说前段时间芙佳闹脾气,约你出门却爽了约,她脾气不好,我特意代替她来向你道歉。”
想起那日的场景,许韵心有余悸,但是也怪不到芙佳身上,毕竟挟持她的人不是芙佳。
听赵允的语气,他好像对此毫不知情。
她抬起眼帘,随口关切了一句:“殿下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
赵允苦涩地摇了下头:“无事,父皇身边有二弟帮忙,我倒是清闲。”
面前的女子低垂着眼,面容清丽,赵允下意识上前了两步:“那日的事,实在抱歉,要不然改日我请许姑娘吃顿饭?”
“不必。”许韵道:“那日殿下一直在芙佳郡主宫中吗?”
赵允下意识想要反驳,他停顿了片刻,点了下头:“在,我不知她约了你,她后面也解释忘了此事。”
许韵将他细微的表情看在眼里,经过前世的相处,她可以明显感觉到。
他在紧张,准确来说,他是在撒谎。
“我那日偶遇了郡主,她已经向我道过歉了,殿下也不用把别人的错揽在自己身上。”
前世的幕后推手大概率另有其人,许韵对赵允的恨意莫名消散了不少。
赵允负手站在一边,背后的手指反复蜷曲着,嘴唇翕张,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那你,等会有空吗?”
就算他不是幕后黑手,可是从始至终,他接近的目的就不单纯。
无非也就是看中旬国公府的权势,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
许韵看了眼天色,婉拒道:“抱歉殿下,许韵今日答应了母亲要早点回府,告辞。”
待人走后,赵允还呆呆地站立在铺子门前,久久没有回过神。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许韵和他谈天说地,笑意盈盈。
可是现实里,她却对他礼貌疏离,任凭他如何也无法靠近。
心头似千万根银针扎过,弥漫着密密麻麻的疼痛,像是失去了什么心爱之物。
他一生眼中只有权势,头一次,他感觉自己失了控。
才会不顾心腹的劝阻,贸然出宫想来见她一面。
铺子的东南方向,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那儿,从许韵出门开始,直到现在。
白星拉下头上的帏帽,侧目偷偷瞄了眼主子的神色。
他吓得一激灵,赶忙回过身。
嗯,黑得吓人。
“主子,回府还是去找滁大夫?”
马车内十分安静,没有半分回应。
白星暗暗叹了口气,握紧缰绳调转了车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在了刚刚那辆马车后面。
小灵往后方瞅了一眼,看见车夫是一个熟悉的人影,朝着马车内抿着嘴笑了笑。
许韵正想着赵允的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
待到府门口时,她才看到身后那辆车驾,眸子瞬间亮起了星光。
“裴子悦!”
不等少女下马车跑向那边,马车上的人已经大步跨了过来,停在她身前,满脸笑意。
“阿韵,可否请我入府喝杯茶?”
许韵狐疑地瞅了他一眼:“跟了我一路,口渴了?”
视线略过那张红润的唇瓣,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是,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