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在医院,身体跟在消毒水里泡过似的。
宋风眠简单冲了个凉出来,觉得不太对劲,一把丢掉毛巾,扭头又回去重新洗。
洗完出来就夜里十一点了。
宋风眠坐在电脑前,挨个把之前存档的搞笑片段调出来,漫不经心一段一段地看着。
电风扇不知疲倦地吹着,
头发渐渐不再滴水。
视频中,他和夏叙在田间追赶对方,跑在前边的夏叙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他猝不及防撞了上去。
两人脑门撞在一起,程子遥的闷笑声下,隐约还能听见脑袋结实碰撞到一起的声音。
这段视频是程子遥拍的,持镜有点轻微的抖,应该是拍摄过程中,程子遥闷笑的原因所致。
但整体拍摄角度,包括构图,都还不错。
宋风眠连接上耳机,重新播放这条视频。
耳机挂在耳边的瞬间,他骂骂咧咧的声音缓缓传了进来,和夏叙爽朗的笑声一起。
那天微风,西边天际被晚霞染成一片橙红。
渐渐的,一些非本视频的内容渐渐覆盖在他眼前,视频里的画面逐渐变得模糊。
自他有记忆以来,每年春节还没过完,初六的早晨,他还在被窝,就听到外面的摩托声。
他冲出被窝,拼命搂着爸爸的腿,一手抓住妈妈的衣服,又哭又喊:
-爸妈你们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在家!
第二年,他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不成,跪在他们脚边:
-爸妈求求你们带我一起走吧,我很听话,不会捣乱影响你们工作。
后来,大概是他已经习惯了分别。
也可能是,父母连着三个春节不曾回家,他对他们的印象越来越不清晰。
七岁那年,他已经能做到,很平静的站在家门口,目送他们离开。有时候听到他们说要走,心里一片平静,甚至根本不想看他们。
其实他并不平静,他心里是有怨恨的,只不过他已经过了哭喊打滚的年龄,那些每年都在重复上演的节目,已经挑不起他们双方内心的波纹。
十二岁那年,他六年级,那年父母回来的早,腊月二十就回来了。
回来的不止他们两个人,他们还带着一个看起来一岁多点的小孩。
母亲一脸宠溺地抱着那个小孩,温柔地让他喊自己哥哥。
那小孩认生,他才伸手戳戳他脸蛋逗了他一下,小孩就哭了。
“是哥哥吓到你啦?”
那句话就像午夜梦回的鬼步声,无数次让他从睡梦中惊醒。
视频里的笑声一瞬间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宋风眠怔怔盯着视频中的画面,大口喘着气,胸腔哽涩发堵,那股压抑的情绪沿气管涌上来。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苦涩却一霎那蔓延至整个口腔,连牙齿缝里都感觉到强烈的不适。
他重重呼出来一口气,脑袋有种长时间窒息过后缺氧的麻木感。
宋风眠机械地扭头,看了眼电视旁边的茶吧机。
他走过去,半倚靠着墙,身体的紧绷感还没消。
短脆的电源启动声,在黑夜里尤为突兀清晰。
他喜欢喝烧开了的温热的水,顺着气管缓缓流入肠胃。那种由内向外的暖意,会让他觉得很舒服。
电脑上,那条视频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夏叙看向他时笑着的侧脸。
夏叙…
城里来的高材生,现在每天和他混在一起。
宋风眠低下头。
垂眸间,他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也不是谁都能跟夏叙那样的人走在一起。”他低声呢喃,“宋风眠你其实也没那么差,对吧?”
水烧开了,提示键的红灯频繁闪烁提醒。
宋风眠拿起水壶,顺手从旁边拿了个玻璃水杯,把水壶杯子全放在电脑右边。
他拍了拍自己脑门,“不许再想了。”
可当他右手搭在鼠标上,一点点拼凑剪辑搞笑片段时,那些不好的回忆就像一泄而下的瀑布。
他毫无还手之力。
只能任由那些如同剌剌草一样的回忆,在他心头反复拉扯。
眼睛像是眼前的搞笑画面和内心的愤怒之间的屏障。
那种透着辛酸的滑稽动作,和内心熊熊燃烧的直白情绪,各有各的力量。
它们在进攻,在发狂,在碰撞。
在折磨着他。
-我回来之后,去过你们公司,你的经理说,你的业务一直垫底…
母亲轻飘飘的话,就像无形的枷锁,无时不刻的威胁着他。
“咔”地一声,宋风眠点击确定上传键,随即将握在手下的鼠标“唰”地一下扔了出去,
动作一气呵成。
他力道太大,鼠标直接飞到了门口。
喉咙很干,眼睛因为长时间用力睁着,也有点发酸。
宋风眠伸手给自己倒水,目光却注意到了电脑屏幕跳出来的四个字——上传成功。
他眨眨眼,发散的思维渐渐回来了。
他刚刚,
是把剪辑好的搞笑视频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