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佑安出生时妈妈已经四十岁出头,算是高龄产妇,生的过程就极为艰难,医院那边当时就说很有可能会带一些先天疾病。
柯彦上大学时,柯佑安的病还不算重,几乎全是奶奶带的,柯彦的压力没那么大。奶奶去世后,柯彦几乎一夜之间有了养家的责任。
当时不觉得,现在想想,其实他和柯佑安都是那时突然变得成熟很多的。柯佑安拼命配合治疗,从来不跟柯彦顶嘴,除非真的有事,否则也不会向柯彦提出任何让他为难的请求。
这个年龄段别的孩子还在调皮搞怪不听话,柯佑安已经在琢磨学做一些家务了。
“我……可以抱你一会儿么。”柯彦嗓音沙哑,几近无声。
司墨毫不犹豫,朝他张开双臂。柯彦靠过去,他轻轻拍了拍柯彦单薄的脊背,房间静谧无声,没人说话,司墨知道柯彦在哭。
柯彦脸皮薄,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哭。
好一会儿,司墨说:“要不你单独待一会儿?十一点多了,我看看做点什么吃的。”
柯彦想都没想,立刻摇头:“你别走。”
他往后退开,把笔记本放在旁边,又开始看别的东西。
小姑娘几乎把自己所有珍视的东西都收进来了,且指定继承人。上面也有张染卡:“这些全都是超级超级重要的东西,如果我还活着就全都不许动!如果我没活着……那就便宜你们吧。”
玩具小熊和ccd指定继承人是柯彦,拍立得分给了司墨,蜡笔套盒还有一套画纸分给了许林,一只在她桌子上摆了很久的DIY手工八音盒送给陈子格。压箱底的,是柯彦的画,柯佑安把它们一张张码齐,用夹子夹起来,外面套了层透明文件袋。
柯彦百感交集,喉咙一阵阵地难受。小孩子写遗书这件事本身原本是件很幼稚的事情,但写下这些幼稚字体的,偏偏是存活率五五开的柯佑安。
他清了清嗓子,又把东西全都放进去,回头看司墨:“中午吃什么?”
“有想吃的么?我去做。”司墨温声道。
“都可以。我先回一下房间,你随意就好。”柯彦起身,抱着箱子离开。
司墨没有跟过去,径直走向厨房。前两天去住院,他们都做了长期住院的准备,冰箱里易坏的食物都被清理掉了,如今只剩几桶泡面和俩鸡蛋。
他现在已经十分熟悉柯彦家厨房的构造了,熟练地洗锅、烧水、打蛋、下面、调味。十分钟后,他把两碗面端到餐桌,洗完手去敲柯彦的门。
“直接进就行。”柯彦的声音传出来。
司墨能感觉到,现在的柯彦对他几乎完全不设限。但他现在的心情谈不上高兴,更多的是心疼。
“这是……全家福?”司墨惊讶道。
柯彦点头:“爸妈走的时候安安才不到两岁,不记得爸妈长什么样,只看过模糊的照片。”
“你想画出来?”
“嗯。好久没画了,手有点生。”柯彦说。画架是刚拿出来的,从某个积满了灰尘的角落里,柯彦找了布把它擦干净,铺上8k的画布,用铅笔轻轻起形。
司墨说:“谁说手生的,才几分钟就能勾出一个人。”
“你是说这些线条么?这只是在定点找比例。”柯彦嗓音温和,完全恢复了平日的状态:“我刚看了一下,颜料全都干了,得买套颜料。等安安手术成功出院时,我也送她一个小礼物。”
这是柯彦第一次把五五开的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司墨很高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腕:“吃饭了。”
*
正月初八,柯彦把司墨赶回去上班了。
许曜忙了几天,把许林的学校问题和自己的工作问题搞定后,也来了医院。柯彦这才知道,他们夫妇俩一个学医的,一个搞工程的,两个理工科凑到了一起。
但许曜很懂浪漫,自己又会点乐器,即便步入中年,该给的爱与关怀也一样没少。他们一家出现在医院,病房氛围都热闹了不少。
今天是柯佑安在重症监护室住的第三天,林星辰说情况非常稳定,早上八点,主治医生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出来后说可以转普通病房,小姑娘已经醒了,有清醒的意识。
像前天那样,一群人围着窄窄的急救床,轮子呼啦啦地响着,从急救室到普通病房。
仅仅两天,柯佑安就唇色苍白满面憔悴,呼吸面罩裹住她小半张脸。
“姐……安安姐姐,我不当你哥哥了,你一直当我姐姐好不好……”许林年龄小,没见过这场景,看见柯佑安一下子就忍不住哭:“妈妈你救救她,你救救她啊……”
“别吵到安安姐姐了,她听得见。”林星辰戴着口罩,声音温沉。
许林立刻不哭了。
绿色半透明的氧气罩上方,柯佑安一双眼睛弯起来,高兴地说:“又见到你们啦!”
“林医生,下午三点要做供体心脏的检查,八点半有个会要开。”有护士过来,急匆匆道。
林星辰应了一声:“好,这就来。”
梁茵说过,柯佑安这种病急剧恶化只是一夜之间。但柯佑安每次病重后都能挺过来,身体各项指标迅速接近正常值。
夜幕降临,她连身上笨重的呼吸机都撤掉了,水肿好像也消了些许,如今甚至能稳当地坐那儿和许林画蜡笔画。
许曜道:“别太担心,刚才梁医生也说了,还没见过几个刚出ICU一天就能撤呼吸机的,安安身体素质可以,命大。”
柯彦点头,扯了扯嘴角:“下班了还要过来,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