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玛蒂科很习惯搬家。

妈妈的工作变动，他跟着走；妈妈结婚又离婚，他跟着搬进继父家又离开；他踢球时展现出天份后进足球学校，学校住宿或者当地合作寄宿，他妈妈开始给他用她替换下来的、出差用的旧行李箱，后来给他新买了一个大的。

后来妈妈再结婚，他干脆继续住校：他对继父没什么意见，母亲也没有非要他承认自己恋爱对象的意图。于是居住的地方变得相对固定，每周放假的时候他妈妈一个人来看他，跟他说说话，给他零用钱，问他最近怎么样。

他再大一些以后，他妈妈正式考虑起他的未来。学校的教师告诉她德拉玛蒂科成绩一塌糊涂，跟教练赞扬的、德拉玛蒂科在足球上展现出来的战术理解水平，完全不是一个水准。他妈妈对着他的成绩单叹气，还好你起码有个特长，她按按她长得太快的儿子的脑袋，你有想去的球队吗？

是得规划起来了，他妈妈辞职，陪了他有记忆以来最长的一段时间，去他能去的、更好的青训营试训——尽管德拉玛蒂科其实不想要。

他看见地上掉得太多的长发，厕所里的闷咳，他问妈妈为什么不继续接受治疗。

人总是会老的，他妈妈想要敷衍过去。可是你还没有到老的时候，德拉玛蒂科闷闷地抱着她。

可是治疗又费钱又很痛，他妈妈冲他抱怨，还不如出去旅游。她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病痛让她曾经丰盈的脸庞变得瘦削。及时享乐主义者厌恶痛苦，她不想住在病房里把她的积蓄全部耗光，还不如拿来做点其他的事情。

他们其实不是那么亲密的母子关系，像这样的拥抱都很少见。他妈妈为了工作为了爱情从不停留，他也自得其乐当一个打架斗殴成绩很差的坏小孩。没办法，她第一次当妈妈，他也是第一次当小孩，他们没抱怨对方的生疏和失职，倒是习惯于纵容彼此的缺陷。

她大概还可以活一年，她打算去南极看企鹅，走之前她要把自己儿子安置好。还好你已经可以自己赚钱了，有个特长就是好，不然我很担心你高中毕不了业、以后找不到工作；不要碰不该碰的东西，不要赌博，然后享受你的人生吧。

她去世得很突然。

她本来听从了教练的建议，儿子现在青训里头了，有说再磨合磨合就可以去一线队，打算等儿子稳定首发、跟俱乐部签好一线队的合同再走，她以前不关注足球，现在倒是没事就拿着自己儿子的家属票去看台坐坐，炫耀一下这个继承了她的容貌又踢球也相当漂亮的孩子。

她一个人回家，洗漱时眼前突然发黑，一个没踩稳跌倒时正好磕到了台面边角。有时候生活中最可怖的不是什么大事件，而是令人崩溃的小细节——

就这样，德拉玛蒂科没能等到他妈妈来看他的首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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