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鳞隔着老远就听见沈一元的呼救声,她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声音里透出的惊恐在她上辈子被囚时也时时可闻。
他心口一刺,来不及思考,已经拍散车辇,飞身进宫。
一进门,就看见成玉度和沈一元拉拉扯扯,纠缠不休,彼此靠得很近,争锋相对也像,甜蜜相拥也像。
他见状心口又一刺痛,但是成玉度的出现更让他吃惊。
“沈一元不是已经不要你了吗?”
李长鳞这句话无疑火上浇油,成玉度眼中火焰狂炽,怒声:“她敢!”
李长鳞不知道这两夫妻,括弧,前夫妻,在搞什么鬼。
但是今晚是他的侍寝日,他心太乱了,必须得和沈一元单独相处才能搞清楚。
成玉度是被沈一元明明白白拒绝入宫的男人,李长鳞记得清清楚楚,他冷笑:“成师兄,你不请自来也太掉玄微宗首席弟子的份儿了。今晚是君上入主新宫的好日子,你来发什么疯,趁现在赶快走,不然我可叫人了。”
“滚。”
成玉度一剑扫去,剑风吹散李长鳞束发,鬓边海棠不胜剑风,摔在地上,脆弱地落成一滩花瓣。
地上摔碎的海棠,一瞬间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沈一元眨了眨眼,觉得海棠熟悉无比。
李长鳞望着沈一元垂在地上的目光,从她的眼里看出类似喜欢的神情。
他望见这幻觉,一时又是开心,又是苦恼。
竟望了现在是如何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
他不自觉对沈一元轻声道:“君上在可惜这海棠么?不要可惜,我总有多的花……”
“嘭!”
银白剑光大闪,地上残花登时化为齑粉,连残汁都不见。
不止李长鳞望见了沈一元眼中神情,离沈一元最近的,是成玉度。
他连连冷笑,“什么肮脏下贱的东西,你就好吃这一口吗?你饥不择食的样子怎么到我死也不变呢?”
他又恨又妒,雪白的剑尖反手直指李长鳞的胸膛,但他始终死死盯着沈一元,咬牙切齿道:“这个贱种,凭着一朵残花,一株败柳,就勾得你流连床榻,可知他是什么淫.贱东西,你半分看不清吗?眼睛不好,我这儿上好的灵药,你说要,我会不给吗?”
沈一元先是莫名其妙,她就看了眼地上的花,觉得熟悉而已,怎么一个两个就跟梦魇一样,疯话一句接着一句。
她受不了了,要挣开成玉度的手,可是玄狐天生体废,怎么也挣扎不开。
沈一元恨死了,也怒极了,她怒不可遏地对一旁被剑指着的李长鳞道:“废物,看不见他拽着朕吗?!还不快滚过来打开他的脏手!”
可是李长鳞虽然修为不错,但在玄微宗大弟子面前,还是属于狸猫碰老虎,绝对打不过的。
况且……低头望着胸前指着的剑尖。
那剑的主人被沈一元的话弄得伤心又狂怒,已经控制不住力道,抓她的手松了,捉剑的手却往前送了一分,割开了李长鳞胸中最娇嫩的皮肤。
一丝殷红的血,顺着胸间沟壑,缓缓流下。
然而沈一元还是挣不开成玉度的手,她不知道成玉度发的什么疯,眼见他有些失智入魔的样子,她又怕又怒,直喊:“来人!来人!”
来的人谁打得过成玉度。
沈一元又不会灵力传声,她的声音再远也传不出这间寝殿。
她急得眼眶发红,正要张嘴咬上成玉度,就见李长鳞眼睛一闭,身子往前一松,胸膛贯穿剑身,他双手发力,两掌顺着身子,狠狠撞上成玉度。
成玉度手一松,沈一元顺利挣脱。
她怔了后退,血腥扑鼻,用手一摸,原来李长鳞胸膛溅开的血蹦到她脸上了。
她哑然,看见成玉度抽剑负剑,一掌又把李长鳞拍飞老远。
……我……
沈一元回不过神,只听见耳边机械音狂响。
“滴,皇帝对你好感度上升啦!+1+1+1+1+1+1+1+1+1+1+1+1+1!”
“滴,恭喜宿主解锁隐藏任务【苦肉计(1/1)】,皇帝对您的好感度又上升啦!+2+2+2+2+2+2+2!!”
“滴,恭喜宿主排名上升啦!当前排名为:2。”
“排名奖励掉落啦,【肤如凝脂丹】,请宿主查收啦!”
……
李长鳞苦笑,谁要这个了。
他晕厥之前,只见脸上溅着他血的沈一元,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又似乎望着成玉度。
最好是望着他的。
不然他要怄气死了。
李长鳞晕死过去。
室内又只留下沈一元和成玉度两个人。
见了血,成玉度似乎冷静下来了。
他甩了甩剑上的血,迈开长腿,走到沈一元面前。
成玉度面无表情。
沈一元却觉得他比刚才还可怕,心里怵,后退一步,一个趔趄,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稳稳拽住。
就在这空隙里,沈一元居然还发觉成玉度掌心温暖。
她也快疯了。
大家死来死去,都不正常了。
沈一元被眼前荒唐又可怕的景象吓到发笑。
成玉度盯着她,“好笑罢?”
沈一元面如死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成玉度也笑了下,“我干什么杀你?”
他冷笑,“要是想杀你,我今天就不来找你了。”
沈一元:“大哥,那你究竟要干什么嘛?让你入宫也不好,不让你也不好,你真疯啦?”
成玉度眼神突变。
沈一元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他,上辈子他们两吵得再难看,她也没这样看过他。
他突然心慌,但还是阴鸷地问道:“有我还不够吗?我哪一点对不起你了沈一元?有我还不够吗?皇位、金钱、还有我守着你,我到死也守着你,不够吗?为什么不知足……”
沈一元被他接二连三的问弄得爆发。
她忍无可忍,扬声怒道:“不够,不够,不够!凭什么要我知足!你以为我是毫无代价的拿到这些的吗?你以为的毫无代价,是我孤独惨死,受尽侮辱,是我毫无尊严换来的!我的命,我曾经那条贱命,那条,那条谁都可以踩一脚吐口痰的贱命换来的!你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拥有一切,我生下来的时候先死了爸妈,我生下来什么都没有,我靠喊着口号压榨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挣来的钱,还不够你们随手买件玩具来的贵重。现在我又活了,你要我够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我够什么了够?我还怎么够?!”
成玉度闻言,怔着,明秀的长眸睁大了,似乎想要看清面前的沈一元。
可是看着,还没看清,视线模糊了,他漆黑的眸珠却就湿了,他切齿忍了忍,方颤着声线抖出一个字:“可……”
可字没说完,便见沈一元一脸灰心地闭起眼。
她再睁眼,便很失望地看着他。
成玉度哽然,他伸出手,指尖要触碰她,被沈一元凌厉地拍开了。
“滚开!”
她也切齿道,却不是他那种为了忍住喉头颤音的用力,而是一种更尖锐的厌恶,她咬牙,眼眶红着,狠冷的声音冰块一样砸上他:“贱、种——”
这群高高在上,不知死活的贱、种。
成玉度呼吸一滞。
她要么是不骂人的,要骂,便戳着人最心底的软肉骂。
霎时间,一阵阵的扭曲,一颤颤的痛楚从心底狰狞地爬出来,胸腔里爆炸一样锐痛,像炸开了一腔的生了剑刃的蠕虫,鲜血的淋漓和尖刻的痛楚剜得人惊魂失魄。
成玉度在沈一元厌恶而冰冷的目光下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近乎失智,失神地,紧紧盯着她,空白的脑中漂浮出许多苍白的情绪。
惊愕,茫然,阴暗,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他原以为能接近和解析她的希望,在此刻终于发现是永不可能的了。
他死也不可能明白,他和沈一元之间隔的不是天道也不是她后宫里的其他男人。
他和她之间,相差的是沈一元长达二十年的社会精神虐待,那样的虐待与苦楚,即便是他们这样的相伴长大的青梅竹马、少年夫妻的感情,都不可能消解的了的。
沈一元的灵魂被生存的苦痛烙下难以恢复的疮疤,这种灵魂上的缺损,是他用自己的血肉也弥合不了的。
然而他已剖出自己的血肉了,然而她厌恶,然而她厌恶……
然而更绝望的是,成玉度听见宫斗系统冰冷地播报着:“滴,恭喜宿主触发SSS级隐藏任务【皇帝的心理创伤0/20】。”
恭喜……哈,恭喜。
这种时候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堪。
而不知是错觉吗?
系统声音响起的刹那,成玉度看见沈一元的眼神,淬冰的冷,彻骨的恨,她残忍而阴鸷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