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韫刚近到郗若身边,突然闻到一股古怪的臭味,像是鸡蛋腐败的味道,电光石火间,司韫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他想也没想攥紧郗若手腕,猛力拽着她疾趋出屋外。
眼见着仅剩不足一米就到屋外了,身后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震荡了一下,同一刹那,司韫抱着郗若,猛地朝门外飞扑。
司韫飞扑力度没掌控好,两人扑出月台后一路滚下台阶,司韫把郗若拢进怀里,一手搂腰一手护头,郗若身上没怎么受伤,倒是司韫身上免不了刮擦碰撞,额角撞到石阶,伤处正不停淌血。
但此刻两人的注意力全在屋子上,方才的巨响是液化气爆炸的声响,司韫闻到的鸡蛋腐败味儿,其实是液化气泄漏时,添加到里头的臭剂四氢噻吩(THT)的味道,液化气本身没味儿,添加臭剂就是为了起警示作用,以免液化气泄漏时无人知晓,而这恰恰救了两人的命。
看着火光冲天的屋子,两人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只有对暗处劲敌的忌惮和无尽欷歔,刚刚两人还在屋子里走动,转眼间屋子就成为一片火海,烈火无情地啃噬着屋子的一砖一瓦,吞噬屋子里存留的点点滴滴温情,一个家刹那间毁于一旦,尽数化作灰烬废墟。
欷若察觉脸颊湿凉,抬手揩拭,手上湿了一片,她落泪了?司韫呢?
郗若伸手握住了司韫的手,司韫没转头,他一直定定的凝视着被烈火吞噬的屋子,像是祭奠即将缺失的成长路上的重要印迹,心里徒留无力回天的悲哀,他手紧紧回握着郗若的手,他失去了太多,所以拼了命捉住所能捉住的一切,绝不放手!
两人交握着手站在前院,谁都没说话,静静看着屋子火光渐弱,天早已黑透,这场大火由白天燃至黑夜,竟无一人多管闲事拨打一通火警电话,然而拨打了电话也无济于事,这场火注定要烧毁屋里的一切,即便救了这一场,必定还有第二场。
借着尚存的火光,郗若近到司韫跟前,双手攀搭他肩头,踮脚查看他额角的伤口,伤口已经止血了,干涸的血迹自伤处蜿蜒爬过他脸颊,像在嚣张地昭示着与那些人敌对的下场必然惨烈。
郗若到车里取来湿纸巾,拽着司韫盘坐在地面,她欠身凑近,自下而上一点点擦拭干涸的血痕,司韫脸上的血痕渐次消失,却逐寸镌刻进她心中。
待擦拭到伤口左近时,郗若力度放轻,小心翼翼的沿着伤口边缘缓缓拂拭。
司韫凝眸端详着郗若,她神情专注,眉头微蹙,正轻柔地为自己一点点擦掉脸上的血迹,看得正入神,忽听郗若轻声问:“司韫,疼吗?”
司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疼?他丝毫没觉得疼,兴许是伤口早已不疼了,又或是别的缘故……
司韫含笑回应:“不疼。”真的一点儿都不疼,明明沿途荆棘密布,每走一步都淌血流泪,但他真的没觉着痛,似乎有她在,走过的每一步都能脚下生花。
天际冉冉泛白,夜里最黑暗的时刻终于过去了,迎来崭新的未知的一天。时间很公平,再黑暗的时刻都必将落幕,带来空白的时光任人摹绘。
司韫没时间沉溺于过去,过去已成既定事实,他改变不了,即便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没法左右事情的发展,他低头看着倚靠着自己睡着了的姑娘,嘴角不自觉略略扬起,他,必须往前走。
司期盛的小鬼已经毁于昨日那场大火了吧,唯一的线索断了,他们像是漂浮在茫茫大海之中,被一点光指引着前行,如今光灭了,周遭一片黑暗,他们该何去何从?
郗若动了下,司韫稍稍松开些,仍然环抱着她,唯恐她睡得迷迷糊糊,误以为躺床上,一个不小心栽倒在地。
郗若艰难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烧成漆黑框架的屋子,神思飘忽了好一阵,脑海才慢慢涌现昨日的经历,她下意识看向司韫,端量片刻,暗暗松一口气,还好他虽眼底隐现乌青,眼神却清明,没有颓废沮丧,他该是挺过来了。
郗若挪开视线,看着灼眼的漆黑框架,心里鼓胀胀的难受,但她却没法痛快地难受一场,耳环褪色以后,她对七情的感知像是破开了一个小口,如同沙漏的小孔,她诸多情绪只能自那小小孔口一点点宣泄出来,挤不得、冲不得、闯不得,情绪缓慢且少量匀速释放,她终于再度感受到难受的情绪了,却压抑得令她抓狂。
郗若攥紧拳头,把满腔难以宣泄的情绪全化作揪出幕后黑手的动力,她咬咬牙,慢悠悠冷声道:“司韫,你放心,我不会就此罢休的,我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司韫闻言笑起来:“郗若,是我们!”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司韫双手撑地站起来,朝郗若伸手,郗若抬手搭上去,两人同时攥紧对方,一人用力拽,一人借力起,竟分外默契。
信步来到车子边,郗若最后环顾四周,不过短短一天,这里已面目全非,情绪再度鼓胀,郗若在心底暗骂:该死!
郗若拽开车门坐进副驾位,像是要宣泄不满般狠狠撞上车门,眸光不经意扫过杂物间,那儿隔得远,成了这里唯一的幸运儿,毫瓦无损,郗若不禁失笑。
司韫启动车子,郗若微眯着眼目送着杂物间慢慢落在后头,突然急声开口:“司韫,停车!”
司韫下意识急刹车,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郗若已经一把推开车门,急匆匆跑向杂物间的方向。
司韫脑子里铮的轻响,快步跟上去,郗若杵在门口,神情略显着急,司韫蹲下掀起门口的地毯,在下头摸出钥匙,边起身开门边说:“郗若,无论找没找到小鬼,我们都必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郗若知道司韫在宽慰自己,其实他比自己更焦灼难受,却不忘反过来照顾她的感受,郗若抿抿唇,俄顷佯装轻快说:“那是自然,我是谁啊!你是欠了点火候,但也还凑合,勉强能用。”
司韫刚把门推开,灰尘气扑面而来,他猛咳几下,也分不清是被灰尘气呛到还是被郗若的话呛着了。
郗若叹息着摇摇头,负着手信步踏入杂物间,杵在门内阖眼半歇,启眸时眸里的白雾极淡,看来灵气不像精神,不是睡一觉就能恢复如初的。
郗若这回不是漫不经心地转悠,而是逐处仔细打量,司韫不愿打扰她,但实在架不住好奇问:“郗若,你现在……灵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