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建完之后,东京塔就不再是东京最高的地方了吧。”
早河有树指着隅田川对岸巨大的金属构架,对夜神月说。
那是2008始建的东京晴空塔,又或者将它称作东京天空树。
他正和夜神家四口人沿隅田川行走。他们在浅草站下车,目的地是浅草寺。
今天是12月31日,浅草寺会在午夜时分敲响108下钟声,象征旧年的结束与新年的伊始。他们会在浅草寺的本堂前等待到零点,听完108下钟声,然后完成新年的第一次参拜。
“已经不是了吧,”夜神月回答,“现在就比东京塔高了。”
幸子阿姨也看了看对岸的建筑:“说起来,那个建了好多年了啊。”
“快了吧,估计这两年就建完了。”夜神总一郎说道。他难得没有加班,所以少有地和家人同行。
“不过看夜景还是应该去东京塔吧——对了妈妈,”正说着,妆裕扯了扯夜神幸子的手,“我后天约好了同学要去东京塔玩。”
“欸,怎么现在才说?”
“今天才约好啦,可不可以嘛?”
“はいはい、要租和服吗?”
妆裕摇摇头:“不了,这两天好冷的欸。”
“气象局说今年会有大雪。”夜神总一郎说。
“不能说是今年了吧,”幸子阿姨笑道,“已经12月31日了哦。”
夜神总一郎一愣,随即向来严肃认真的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影:“啊,そうね。”新年在即,他的心情也轻松不少。
“大雪……”早河有树抬头望天。
夜神月的声音在他耳边念道:“新しき年の初めに、豊の稔しるすとならし雪の降れるはね。”
瑞雪兆丰年。
这是《万叶集》中的一首和歌。
十二月的夜幕落得很早,此时夜色渐浓。夜神夫妇和妆裕走在前面,早河有树与夜神月在落后一步的位置不紧不慢地跟着。这并不是多么热闹的一行人,今年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一年,夜神家已这样度过了十几个新旧交替的日子,往后依旧会如此。唯一的特殊之处,是早河有树的加入。
凛冽的夜风卷起早河有树的鬓发,拍在他的脸颊,他刚要张口说话便不由自主吃了一嘴的头发。于是想说的词句又被堵了回去,他伸手去拨黏在嘴角的头发,试图用手把它们固定在该待的位置。
“发绳呢?”夜神月问。
“我以为今天不会有这么大的风……”早河有树解释着,仍在和他的头发战斗,“就没带。”
他依稀听见夜神月笑了一声,笑得他心底痒痒的。
“你停一下。”夜神月说。
早河有树依言照做。夜神月单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转了方向,面朝隅田川站定。随即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他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轻柔而迅捷地拨弄了几下,然后拢到一起。
他往脑后摸了摸,发绳简单地打了两圈,把头发扎成一团松垮的垂髻。
夜神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出门前顺手带上的,现在有用了。”
早河有树歪了两下脖子,让发髻从围巾里露出来:“……谢谢。”
他们落后了有些距离,前面的人因此停下来,回头看他们。妆裕叫了二人一声。
“走吧。”夜神月碰碰他的胳膊,率先迈开步子赶上前。
早河有树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垂下眼帘,深深地呼吸,而后扬起笑脸跟上去。
他们来到浅草寺的雷门,从朱红色的巨大灯笼下走过。抬头时,早河有树发现灯笼的底座上雕刻着龙的纹样。
穿过雷门,是仲见世商业街。他们几乎是被人流推挤着向前的,早河有树恍惚间以为自己不是在浅草寺,而是东京地铁的通勤地狱。
五个人手拉手肩并肩显然是不可能的。夜神夫妇把妆裕夹在中间,转头叮嘱两个大孩子不要走散。为了避免被米粥似的人群冲散,早河有树不得不死死攥住夜神月的衣袖,心里祈祷不要把月的衣服扯坏。
他控制不住地感到紧张,人太多了,他有些不安,而身边的夜神月又让他放下心来,所以更加把手里的袖子当作救命稻草。
时间不早了,仲见世街上,不少店家已经关门打烊了,但依然热闹得让早河有树眼花缭乱。夜神总一郎在街边给每个人买了杯甘酒暖暖身子,这种使用米曲发酵的甜味饮品不含酒精,拿给未成年人喝也是没有问题的。
早河有树把纸杯双手捧在嘴边,仰头看着空中节日气氛浓烈的红白装饰。夜神月询问他要不要买串丸子时,他拒绝了,因为不想让丸子上的黄豆粉撒得到处都是。
“那边有人形烧,吃吗?”夜神月又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