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他……
他早就像腊肉一般,失去了原本的生机。
他眼睛里看的是小伍,却仿佛也看见了荣枝,看见了二虎……
看见了那些,明明与他年纪相仿,却像比他年轻十岁的侪辈。
他只能重新低下头默默喝粥,来掩饰心头突然涌上的落寞。
三人默契的沉默,让桌边刹那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反而令床边几人的谈话,更清晰地传了过来。
“辛大人,下官明知您伤势未愈,此刻便来与您谈刺客的案子,着实有些……不近人情。”
方成面对辛墨的态度,比裴晟预想的还要恭敬。甚至不输,方成在面对裴申时的样子。
“方大人不必如此。案情有何进展,还请速速道来。”
相比之下,辛墨倒是平静得很。
只听他说话,甚至无法察觉他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伤患,更无法想象,他昨夜既受了刺伤,还中了毒。
裴晟一口接一口地吞着米粥,也尝了那淮生力荐的春笋,的确是好吃,他却不知为何,再没了第一口时那品味的兴致。只觉得那边传来的对话,更令他感兴趣。
刺客,究竟是谁?
要刺的,又是谁?
这短暂而漫长的一夜,引起了裴晟心里的很多思考。父亲告诉他的,关于辛墨的身世,关于树招牌的解答,都让他茅塞顿开,却也回味深长。
荣枝问的问题……更是让他至今也摸不着头脑。
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自从……辛墨这个人来了淮安,就隐隐有些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
比如父亲对待他的态度,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爱,却更多地说了一些……意味深长的话。
比如荣枝对他的诘问,明明荣枝和他一同长大,她的性子,他自以为早就十分了解,却也会被荣枝问得哑口无言。
他的人生,虽然暂时看起来并无不同,却总让他感到,比起两年前的绝处逢生,自刺客将刀刃刺向他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便又平添了一分,藏头漏影的危险。
他的疑问,非但没有被尽数解答,反而越来越多。
遇刺,便是这许多疑问之中,最难以想通的一个。
而父亲对这个案子的重视,更让裴晟敏锐地感知到,这桩案子,只怕不会仅仅到此而已。
方成既然带来了新的消息,他也想听听,那个昏睡初醒的人,在中毒受伤之际,为何还要特意叮嘱衙役们,找仵作来给刺客验尸。
昨夜,在风雨之中挑剑脱衣救了他的人,又为何盯着那刺客的尸体,直直地看了半晌?
方成果然开始给辛墨告禀验尸的结果:“是,辛大人,那下官就长话短说了。昨夜,本县衙役共收集刺客尸体六具,今日天一亮,便找了仵作来验,结果发现……无论尸体上是否有外伤,这六人,均死于同一种毒药。”
「毒药?!」
“毒药?”
若非裴晟是个哑巴,他几乎就与辛墨异口同声反问了。
“正是。不仅如此……”方成的语气也终于没了最开始的谄媚,只剩下了谈论案情的严肃,“辛大人……请容下官斗胆问一句,辛大人特意嘱咐我等验尸,可是觉察出了什么……有关刺客的异样?”
辛墨沉吟了片刻,就这短暂的片刻——裴晟,连咽下口里米粥的动作,都一并停了。
而后,只听辛墨缓缓道:“我只是怀疑,那些刺客……在行刺之前,就已经死了。”
……?!!!
裴晟的黑眸倏地瞪大。
他在说什么?!
“行刺前”,“就死了”……?
那是……
什么意思?!
那……怎么可能?!
辛墨的脑子,莫非真的烧坏了?
就在辛墨说完、裴晟震惊的同时,床边,果然也传来了,方成和薛鸣飞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辛大人……”方成的声音再度变得迟疑,甚至有些惶恐,“若非仵作的结论过于古怪,下官……还从未听过,也压根不敢想,世间,竟有……如此令人不寒而栗的奇闻。”
「什么意思……方大人怎么也……」
裴晟只觉得卡在喉头的米粥,再也没了先前的清润香甜,反而透出一股难以下咽的怪味。
他整个脊背都身不由己地冒出了冷汗,因为听了方成和辛墨的对话,他甚至怀疑,自己才是病了一夜、烧坏了脑子的那个。
“辛大人,下官实在是不敢深想,但也不敢隐瞒,仵作的猜想,正是辛大人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