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衣的课安排在下午末端,是小武他们一天当中的最后一堂。
小武练了一天的书法,读了一天的古文,终于等到沈舒衣,虽然知道沈舒衣的课只会更枯燥磨人,但最起码沈舒衣这个人看上去赏心悦目。
沈舒衣像往常一样掐着点按时来了,学宫里的老师都是晨昏定省,不管有课没课都要早上来候着,小武想沈舒衣应该也不例外。可他既然整日都待在学宫里,为何每次上课都紧巴巴的,一定得等到报时的钟声响起才跨进书斋。
很讨厌他们吗?小武在心里琢磨。
沈舒衣今天脸色很差,没有说前两天他就很和颜悦色的意思,只是今天更差了。
他冷着脸,声音低沉,教导学生如何标准行跪拜礼,期间免不了要亲身示范,沈舒衣让学生将软垫搬到桌案前,自己提起衣袍跪下,再拜下。
他做这一套时,不少学生窃窃私语,有的甚至都笑出声来。
“安静。”对于这种现象,沈舒衣见怪不怪,只是出声维持了一下秩序。
他自然知道学生们心里在想什么,而面上又在笑什么,可也着实觉得幼稚。无非是自己朝他们跪下磕个头罢了,有什么值得兴奋的。他不自觉想起教导颜展的时候,当时也是这样给他示范,颜展却像个傻子一样手忙脚乱地走上前想把他拉起来。
恍若隔世的记忆让沈舒衣恍惚,但他知道自己的心思绝不想让人察觉。沈舒衣快速平定心情后起身,依旧是冰冰冷冷的一张脸。
小武却察觉到了,沈老师一瞬间的失落。那人眉头皱了皱,牵动着眉毛间距离也跟着缩短,显得有点可怜。沈舒衣怕是自己也不知道,他皱眉的样子其实很明显,只要一个人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就能察觉。
值得庆幸的是,整个书斋十五个人里,只有小武在目不转睛地观察他,虽然不是因为好学……
家里遇到什么事了吗?小武想。可又转念想到,沈舒衣是怀王妻,住在怀王府,怀王有平定大漠蛮夷的功劳,在朝中如日中天,哪里会不好。
那沈舒衣在难过什么,和怀王吵架了吧。小武想,纵使恩爱如他爹娘,夫妻间也免不了有碰撞,都是正常的。只是,他有点难以想象沈舒衣这般冰清玉洁的人,吵起架来是什么样子。
想必不会和自己娘一样指着鼻子骂人,更不会和自己娘一样变脸比翻书快,吵完架又柔情蜜意地哄人。
那怀王呢,会像自己爹那样吗,哪怕明知道妻子是错的,也会顺着她的话逗她,不会多加责怪。看沈舒衣的脸色,怕是不会的。
怀王是沈舒衣的学生,学生的脾性老师应该很清楚,既然两相不合,当初又为什么要嫁给怀王。
沈舒衣一个轻微的皱眉让小武异想天开,思绪飘散,飘到沈舒衣都走到他面前了,他还没注意到。
“想什么呢?”小武回神,眼前赫然映着沈舒衣那张美丽且棱角分明的脸,眼前人紧皱眉头,眼神疑惑又带着怒气。
“没什么。”美人突然的凑近让小武呆滞,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一味用眼睛盯着沈舒衣。
“快开始。”
开始……开始什么?小武疑惑地左右看了看,惊奇地发现旁边人竟然都规规整整跪在软垫上,正用余光往他这里窥探呢。
沈舒衣被小武这副不上心的样子惹急了,从袖子里拿出一直用着的戒尺,眉毛轻挑,示意小武伸出手。
小武也不犯怵,一杆子打而已,不痛不痒的,能让沈舒衣消气就好,乖顺地将手伸出来,手上满是老茧,确实不怕沈舒衣这一杆子,估计打下去就是挠痒痒。
沈舒衣本身也没多少力气,哪怕真的想结结实实教育小武一顿,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
沈舒衣知道小武家,吴小武,吴家是攸朝的开国功臣,侯爵世袭至今,地位稳固。最重要的,侯爵吴家也是武将出身,吴小武的父亲在战场上甚至算是怀王的平级。
沈舒衣不想和吴小武交恶,这小子虽看起来像个刺头,却没有真得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嘶……”沈舒衣站了许久,有些支持不住。他的腿好几年前伤到骨头,落下隐疾,现在已经到了不能久站的地步。
别跟这傻小子一般见识了。沈舒衣对自己说,接着他抬眼望向小武,见他一脸真诚地在等自己落下戒尺。
“啪!”沈舒衣不轻不重把戒尺打到小武手心,打完一下后就收手了,脚步缓缓挪到主位旁,回自己位置坐下。
沈舒衣这堂课后面的时间便是坐在位置上下身,静等下课钟声敲响。期间有些学生跪得不耐烦了或是跪得累了,调整一下姿势,耍耍懒,沈舒衣也懒得管教,假装看不见。
下课钟声一响,人就起身走了。
“真是来去如风,甚是潇洒啊。”一个学生对于沈舒衣的做派点评道,这话贬义多。
“噗!什么潇洒……”赵家公子赵从南听了这话噗呲一声笑了,假装听不出话里面的嘲讽,反驳道:“忙着回去伺候丈夫奶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