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右明白:“请白姑娘回避一下。”
白鹭从座位上弹起来,慌忙闪出门外。
厢房不大,站在门外能听见他喘着粗气痛苦不堪地从水里站起身,水自全身往下落,哗哗哗,从密到疏,先急后缓,最后披上浴布的声音。
安顿好少主公坐下,江右就一桶一桶地往外送水出去。
江右出门经过白鹭身边时,略微思索,道:“少主公一人坐在房内,可否请姑娘先进去陪同查看?”
“好。”白鹭进门,隔着屏风守着他。
忽然他咳嗽了起来,喘息更为费劲,似从喉咙里往外抽气。
听上去不对,以前毒发也没听他有咳喘的问题。
形势所迫,白鹭顾不得别个,绕过屏风上前扣住手腕,心悸;掰开口唇,苔薄。
这不像风寒风热引起的,寒毒只会原来的病情。倒更像是气郁伤肺引发的。
江右进来舀完最后一桶水,见白鹭把脉,说道:“白鹭姑娘,少主公自搬出王府那日就偶尔轻微咳喘。原本快要好了,两日前突然发作得频繁,咳喘更严重了。”
搬出王府前他曾翻上墙头抱她下来,睹物思情,情致受刺激诱发。那前两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前两日,钦天监突然授命外出勘测,并不知晓宫内或朝堂之上有什么事刺激到他。
“首辅大人是情致受刺激诱发,导致气郁伤肺,只能开郁降气平喘。你可知,前两日发生何事刺激到他?”
江右摸摸后脑勺,一头雾水,江左拎着热水桶进来,嫌弃地看了一眼江右道:“起开。”
“江左,你知道何故?”
江左欲言又止,看一眼白鹭,又瞧一眼少主公,沉重地叹口气,摇摇头,顺手把江右拖出来:“出来帮忙抬水。”
温热的药浴很快换好,白鹭赶紧退出屏风。
把脸别过去,忍不住偷偷瞥一眼屏风,他带着身上浴袍一起坐进浴桶中,热气一熏,咳喘多了两声。
白鹭起身:“这屏风碍事,快撤走。”
屋内三个男人明显一怔。
白鹭也慢慢发窘。这本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听上去就像她非要看人家洗澡似的。
“我意思,热气聚集,会加重咳喘。”
两兄弟没有一丝犹豫,收起屏风,任少主公胸脯微敞现于人前,又麻利地双双退出房门、关门,退回廊下。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将白鹭与江星阔单独关在一室之中。
白鹭感觉头顶又有鸦雀无声飞过。
她动动僵硬的手指,拿过桌上的纸笔,又刷刷写下一个名字,这是她在钦天监的藏书楼里翻查各地揽胜奇景无意探查到的一处地方——西南织梦洞。
西南织梦洞,内藏数个天然泉眼,此处泉水并非凡品,而是蕴含数千年来天地灵气的疗愈圣水,当地人会除百病恶疾,会冒着攀援悬崖峭壁的风险进洞泡浴。最让她精神为之一振的,是书中记录,滇蒙国前两任国主身染朔渊人带来的罗刹泪之毒,就是在织梦洞泡浴七七四十九天解开了毒。
“过来。”江星阔咳喘稍歇,双目仍然紧闭。
白鹭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放下笔犹豫着没有动。
“我有话告诉你。”
“那你说便是。”
“你过来。”
“你在泡澡。”
江星阔忽而嗤笑一声:“只露了脖子。”
白鹭脸微红,这已经绕过她被说中心事般不好意思,谁知后面还有更让她崩溃的一句:“你也不是没见过。”
她刚要生气地回怼过去,又听他补刀:“应该很眼熟了。”
白鹭涨红了脸,第一回的时候,她确实就已看遍了他的上半身。新伤旧疤,尤其后背上的,他没见过的她都见过。
那又如何?还不是为了救人!
“看你如今是好了,都有力气嘲笑人了。你先泡着吧,我先走了。”
说罢,气咻咻地转身要离去。
忽听背后哗地一声,随后手腕被一只潮湿滚烫的手捏住往后一转,她的双肩被禁锢住,他自上而下逼视她,她陷入巨大的震撼中,连挣扎都忘了。
还未及质问对方何故跳出浴桶,他就已十分愠怒地审问她:“你可知那个乐工是谁,你就夜夜陪他观星谈天?!”
白鹭一头雾水,心头似庙里的钟,受了极大的敲击。
“你怎知这件事?你派人监视我?”
“若不是我及时知晓,瑞王弱冠礼那晚他就会让你看明白他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不是教坊司的乐工又是什么?”
“你为何要答应教他观星?他看上去很像个好人?”
“他风趣幽默还温柔,他受尽乐司丞欺凌,他对我彬彬有礼从不强迫!”
白鹭恼了。
江星阔一怔,眼下泛红,提起一侧眉头凄凉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好似受了极大的刺激,喘息加剧,最后竟吐出一口深红的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