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鄞反应快,伸手一撑,反向将她身子推正。再扶正屏风,三下五除二擦了擦身上水滴,穿好中衣走过去:“有没有伤着?”
孟书瑶没说话,闭目、撑着头在桌边坐下。
萧鄞将屏风归位,推门出去了,槅门开开关关,是仆妇在往外倒洗澡水。
孟书瑶不断用眼角余光、觑那扇屏风,这半月来,她目力已恢复许多,所以清清楚楚看到,纨素上印着的水痕:两个手掌,一痕臂膀。
臂膀劲瘦有力,散发着潮湿热气,温软、鲜活、朝气蓬勃。就那样,隔薄薄一层纨素,紧贴她掌心。
她埋头,翻来覆去注视手掌心,又看了眼那道水淋淋的印痕,似乎仍残留着热气,一滴滴、洇到她手掌,氤得她两眼和心底一片潮热。
“手怎么了?”男声在背后响起,她一个激灵,转头看见萧鄞,不知何时进来的,正关切注视着她双手。
他中衣穿得严严实实,裹着劲瘦高挑的年轻躯体,却盖不住身体散发的潮湿热气,头发半干半湿,喉结伏在玉白皮肤下,继续往上看,那张脸……
以往不是没同枕而卧过,也不是没见过他如此穿着,她一向古井无澜,今晚却不知怎的,却越看越碍眼。
瞥见他搭在一旁的外袍,她冷着脸一言不发站起来,拎起外袍、兜头照脸扔到他身上,呵斥道:“穿好!”
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只穿着中衣,顿时更不自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外间,没头没脑开始找外袍。
石兰被吵醒,忙过去帮她:“公主要找哪件?”
杜蘅也醒了,温声劝道:“公主,早点安歇吧,明天还要早起。”
孟书瑶动作一顿,如梦初醒,吞咽几口唾沫,结结巴巴道:“我……我白天睡多了,这会儿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石兰忧心忡忡:“可您刚饮了酒。”
萧鄞已穿好衣袍出来,石兰眼睛一亮、像是心领神会:“驸马也没歇息,你们是想秉烛夜游吗?”
孟书瑶就坡下驴:“嗯,这院子景色好,月光也好,出去……出去走走。”
杜蘅忧郁地望着天边一钩残月,行吧,公主说月色好,月色自然是好的。
一刻钟后,萧鄞左手擎风灯,右手搀孟书瑶,慢悠悠穿行在园林假山中。以往习以为常的静默,此时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尴尬。
萧鄞率先开了口:“谢谢。”
孟书瑶莞尔:“好像从订婚到现在,一直听你说谢谢。”
“每次都不一样”,萧鄞认真地说,“上次,是谢你替娘亲撑腰,这次,是谢你替我在本家铺后路。”
孟书瑶垂首看着地面:“萧策对你有成见,怎么捂都捂不热,这些族老却不一样,在他们眼里,你和萧郁都是后辈。你如今不必敛锋藏拙,权势地位相去不远,再对他们更亲热谦卑些,出身如何也没那么要紧。
“长辈嘛,都喜欢上进又乖顺的晚辈,他们中不少人在前朝颇负盛名,门生故旧遍布朝堂江湖……”
萧鄞试探道:“所以,我这三年……”
“除了我安排你做的那些,你也多拉拢些人,发展自己的势力。三年,来得及。”她依然垂眸,语调懒懒散散的,他却听出了郑重。
迟疑许久,他鼓起勇气张嘴:“我能否问……”
“不为什么”,她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淡淡笑了,“有时候,拒绝别人真诚的好意,也是一种残忍。”
她在昏暗灯光下抬眸注视他,明明是笑着,眼眶却有点泛红、似有泪光隐隐。然而,不过须臾,她若无其事别开脸,仰头看向幽沉夜空。
他怀疑自己吃醉了酒,才生出这般错觉。
思忖片刻,他疾步追上她:“这几天晚上公主总夜读,可是眼睛好些了?”
孟书瑶颔首:“那药有用,不止眼睛、我睡眠也好了很多。”
萧鄞:“娘说解药须得花些功夫,公主可能还要……”
“本就很难,不必强求”,孟书瑶毫不在意地笑笑,继续往前走,“我跟你的交易,并不包含解毒。”
她总这样,疯起来像罗刹鬼,静下来像槁木死灰。真不知经历过什么,才养成这副性子。
萧鄞盯着她背影,发了半晌愣,又追上去试探道:“你的筋骨和武艺,都有办法恢复。”
孟书瑶一愣:“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