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恕君爬起来,这回他只在床边坐下,并没有再躺回去,傅仙儿不知为何竟还有几分失落。
他重新找回话头:“那这个案子现在如何了?”
郁恕君道:“此案已尘埃落定,杀人凶手冯书闲认罪伏法,结案的卷宗今早刚送到陛下的案前。”
人是章启亲自审的,大理寺一旁监审,郁恕君三令五申,御史台没人敢沾手,就连卷宗都由刑部和大理寺一同起草,只是最后由韩霖看了一眼,才交到皇帝的面前。
傅仙儿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冯书闲有没有交代,他受何人指使,又为何要陷害我?”
郁恕君摇了摇头,眉头蹙紧起来:“没有。他只承认为私仇杀人。至于背后有无人指使,为何陷害你,一概都不认。”
傅仙儿想起那日牢前的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那竟是他与冯书闲的最后一面。人确实是他杀的,冯书闲死有余辜,辩无可辩。可随着他的死去,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他又是否受人胁迫,都再无法得知了。
傅仙儿苦笑一声:“私仇?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少年,能和这些江湖小门派有什么私仇?”
郁恕君深以为然,且冯书闲交代的这么干脆,又很快畏罪自尽,让他隐隐有种感觉,此案还没有完。
他道:“恒山派掌门之事,师父可听说了?”
傅仙儿微微撑起身子:“适才高无庸说过一回,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已派封庆去查了,过两日就该有消息回来。”郁恕君说着,看了一眼傅仙儿,“师父之前真的从不曾听闻过冯书闲这个名字吗?”
“不曾。”傅仙儿被那一眼刺了一下,忙道,“什么意思?”
郁恕君道:“我让人去查了冯书闲。此人倒也并非名不见经传。五年前的武林大会上,他一招惜败与魁首失之交臂,当时才十五岁。他无门无派,自学成才,自此放言要拜武林第一剑客为师。只是那时你已半隐退江湖,谁也找不到你去了哪里。适逢恒山派招揽贤才,他才拜入了恒山派的门下,做了邱自山的徒弟。”
“我当年心灰意冷,游山玩水去了。不过,当日的我,也不会收他为徒的。”世间总有许多阴差阳错之事,若然冯书闲没有拜入恒山派门下,今日之祸或许便可以避免。傅仙儿唏嘘了一番,转回来道,“这个邱自山,可是有什么问题?”
郁恕君点头,眯起眼睛道:“师父猜的不错。徒儿派去的人查到,这个邱自山这些年偷偷在外面延揽了不少门派为其所用,甚至不乏黔西派这样恶贯满盈之徒,可见此人用心奸险,绝非表面看上去是个君子。这桩案子恐怕与他脱不了关系,只是现在冯书闲自尽,死无对证了。”
傅仙儿想到近来江湖上的风风雨雨,皱眉道:“恒山派掌门之死,不知道是否也与他有关?”他思索了片刻,又自言自语道,“好像也没道理,他为何要杀李崇芳?若说为了掌门之位,恒山派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不少,再怎么也轮不到他邱自山啊。”
郁恕君沉默,他不想做无谓的假设,但傅仙儿所言颇有道理。若不是为了掌门之位,那他做这些举动便还有旁的动机。想及此,郁恕君心绪起伏,朝堂上与裴党的对抗已至烈火朝天之势,如今江湖上又风波迭起,也不知背后还藏着什么?又有什么牵连?
但他面上神色不显,走过去把傅仙儿按下去:“好了,这些事师父你就别想了,早点把伤养好才是大事。”
傅仙儿躺回床上,一时千头万绪,无从理起,忽而似又想到了什么,眼眸一亮:“对了,药神的事,我查到了些眉目,这事恐怕与宣城林家有些关系。”
郁恕君却并不惊讶,只低头道:“此事我已派人查过了。”说罢他迟疑了片刻,坦言,“只是北境如今又要用兵,袁庭还不能动。”
“那德清郡王……”
“好啦。”郁恕君打断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这些事,陛下和我心里都有数,师父就别管了。”
傅仙儿微微哼了一下,他心里对当今这个皇帝并不十分看得上眼,但郁恕君这样讲,他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眼看着气氛沉下去,郁恕君笑道:“师父早点好起来,徒儿还有事拜托师父呢。”
傅仙儿冷哼道:“我们郁大人手眼通天,什么事还要拜托我。”
郁恕君被这个“我们”取悦了,嘴角竟不自觉扯出几分笑。片刻后才敛去了笑意,正色道:“数日前,我派冷无涯去泉州彻查赈银贪墨一案,至今杳无音讯,我担心他在泉州出了事。”
傅仙儿愣了片刻,说起来,他确定很久没见过冷无涯了,他奇道:“能出什么事?”
郁恕君站起来,负手而立于床前,他背着光,背脊挺得笔直,但傅仙儿无端就觉得,他瘦削的身躯已经被压得踹不过气来。
只听郁恕君娓娓道来,诉说着他心头的疑虑和猜测:“当日与师父初遇之时,我与冷无涯便是要去泉州的。只是途中突遇逍遥岛一案,才搁置了行程。这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桩桩件件,都让我无法分身,也无心理会泉州之事。直至昨夜我整理卷宗时骤然想到此事,竟生生惊出一身冷汗。”
他转过身,看着傅仙儿继续道:“我隐隐觉得,前番种种之事,都是为了阻止我去往泉州。冷无涯的失联,更验证了我的猜测。”
“这……”傅仙儿哑了半天,被他这番天马行空的话惊得差点嘴瓢,他抱紧被子一个劲地摇头,“你这个猜测太离谱了。泉州能有什么,值得这么大费周章。”
郁恕君冲过来,眼神灼灼盯着他:“所以我要去查,我要趁着大家的视线都还在盛京,还在这桩案子上,去泉州查个究竟。”
“你要带着我去。”傅仙儿咽了咽口水,这……这听起来简直离谱到家了。可他的耳畔听到心脏在轰鸣,奔腾的血液在体内狂奔咆哮。
这太刺激了。傅仙儿容光焕发,仿佛重回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