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微笑问候,“大年初一便练刀,将军好雅兴。”
桑决收起刀,转身默默将衣袖穿上。他也不想的,只是心中烦躁罢了。
裴舒目光不经意流连两眼,继续道,“将军,我有要事,能否屋内详谈。”
桑决见裴舒手执折扇穿得单薄,连披风都未加一件,美则美矣,冻人矣。
便道,“莫因贪近便少穿衣,”又觉得话起突然总该寻个理由,又道,“你若得了风寒,后面仗还如何打?”
“唔,”裴舒点点头,“我下回注意。”
似是随口拈来的敷衍,却也是回答了。
两人进了屋,缓了缓冷意,谁都没有先言语。
昨夜之事尚在桑决脑中挥之不去,今日裴逸安却似乎忘了个干净。
总觉得有些不公平,桑决心中于是更为焦躁。
过了片刻,裴舒终于舍得开口,“将军打算何时攻打洛城?”
说起正事,桑决按捺下心焦,饮下一口半温不热的茶,答道,“若无意外,最迟不过三月。”
裴舒表面不动,心内悄悄算了个时限。
然后抬眼道,“夺取洛城,当以决战视之,将军可有十足的把握?”
桑决目光扫过,沉敛冷峻,“不求一举胜利,也当倾尽全力。”
裴舒展扇,扇骨温玉回响铮鸣之音,“将军豪气干云,势吞山河,此战哪有不胜之理?”
桑决抬眼,静静等着裴舒后话,这位裴公子颇爱用先扬后抑之道,只怕还有话未说尽。
只见裴舒收了扇,双眸弯出个暖若春风的弧度,问道,“只是不知,将军现在还怕羊吗?”
果然!
几息之内,桑决并未想到合适对答。
裴舒摇头轻叹了一声,双眉微蹙,“主将之软肋关乎一战之利,还请将军如实相告。”
桑决只得道,“这已是过去。”
裴舒长长“唔”了一声,放平折扇于膝头,垂眸视之,目光从左到右似乎在数着扇骨,嘴上却细数着一些证据:
“去年九月十八,将军带部曲巡查田地,回程时遇见归家的牧羊人,当夜,演武场便折了三个粗桩,而将军臂上增了新伤……”
“也是同年十月初七,说好的议事将军却没到,到了晚间,将军手掌赫然出现两道渗血伤口,听闻那日有羊群经过衙外,而将军当时也在……”
“还有十一月……”
桑决:“够了,别说了。”
裴舒:“敢问将军,这到底是何时成为过去的?”
一时无人答言,而裴舒查完了扇骨,并没记得到底有多少根,只抬起眼静静等桑决回答。
此时外头有人叫门,“将军,今日还去攀县大营吗?”
桑决下意识抬腿意欲离去,裴舒展臂拦住,“一军将领不能有软肋,将军此前已经吃过亏,同样的事,我不能允许发生第二次。”
桑决站定低头看向眼前人,深眸暗凝,冰冷彻骨,似乎在用眼神警告裴舒不要多管闲事。
而裴郎这次势必不会被将军吓住,他下定决心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对峙,沉默,呼吸彼此交错。
门外的人等不来回应以为将军不在便走了,脚步声渐行渐远,慢慢消失不见。
倏然见,桑决轻哂一声,“到时候,逸安再救我一回便是。”
哪一回?珙县县衙外那一回吗?
裴舒笑道,眼底却也凉着,“将军说笑了,在下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桑决断然道,“多年心病,早已无药可医,此事不必再提。”
而裴舒挡在桑决面前不肯挪一步,“若我有办法呢?只要将军愿意配合,是好是坏总要一试。”
桑决冷冷拒绝,“本将军不愿。”
裴舒倔意已起,岂肯罢休,桃花眸抬着,却似淬了冰霜。
他一字一句缓缓道,“那便用字据上的一个条件来换,将军觉得如何?”
君子之诺,可值千金,裴舒从怀间抽手,那字据便出现在裴舒手中,明晃晃等着桑决来践诺。
这本是桑决该偿还的,却被裴舒反过来用在他身上。
微不可察叹了一口气,桑决道,“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