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恪猛地伸手抵住门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凌厉地扫过室内:
主显示屏呈放射状爆裂的蛛网纹中央,最后几点幽蓝电火花正做着垂死挣扎,在玻璃裂隙间苟延残喘地明灭;断裂的数据线垂落在地,裸露的导线间不时窜出蓝白色电光,每次闪烁都伴随着绝缘皮烧焦的刺鼻气味;地板上散落的晶片残骸在顶灯照射下泛起细碎冷光,宛如撒了一地冰碴……
几名工作人员被同伴半搀半架着往外拖,仿若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无一不耷拉着脑袋,瞳孔涣散。有人的嘴角还挂着未干的暗红血痕,在惨白肤色上显得格外刺目。
但这清一色的银灰色头发、浅灰色双眸中,唯独没有自己要找的、最熟悉的那一位。
视线在室内游走片刻,最终定格在房间中央的白玥身上。
她面前的终端屏幕在冷光映照下不断闪烁,指令以近乎机械的精准飞速输入,带起一连串清脆密集的敲击声。而紧绷的唇角抿成了条平直的线,连带着下颌线也绷出锋利的弧度。
于是抬腿便要上前——
“若再像刚才那样任性妄为,将因此受牵连的便不止你一人了。”
沈昭的警告突然在耳畔炸开,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迈出的脚僵在半空,前冲的势头被生生遏止。
停顿两秒后,才缓缓收回腿。动作克制得近乎僵硬。
他深吸一口气。房间里消毒水刺鼻的冷冽里混着一丝焦糊味涌入鼻腔,在肺里烧出一道隐痛。胸口缓缓起伏间,顶灯苍白的灯光掠过重新抬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细碎阴翳,恰好藏住了眸底涌动的暗色,同时嘴角也已勾起了那标志性的玩味笑容。
将“糖”随手塞进唯一完好的裤袋后,屈起指节在门框上重重叩出一声闷响。
“嘭!”
那动静活像是来砸场子的。
见众人的视线陆续聚拢,江恪索性卸了力道,懒散地往门框上一靠。金属的凉意透过衣料硌在肩胛骨上。他眼尾微垂,整个人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倦意:“打扰了,我来接我的搭档。”尾音在空气中微妙地飘了半拍,才补上后半句,“请问白予简向导现在在哪里?”
指尖在终端屏幕上方微微一顿,白玥将视线从数据流移向他的同时,右手已无声滑向腰间:“按照审查流程——”
“停停停。别弄得好像我是擅自偷跑出来的嘛。”
手腕轻转,一道淡蓝色的全息影像在空气中展开,悬浮的光幕上清晰显示着与通知函一同收到的任务牌:“喏,刚下来的正式外派任务。指名要我们俩去。”
刻意将重音压在“正式”二字上。舌尖还抵着上颚轻轻一弹,带出几分刻意的腔调。
牌上的楚家家徽在投影中泛着寒光。白玥呼吸一滞,瞳孔猛地收缩。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短暂的死寂,唯有散落的仪器残骸间或迸出几声“噼啪”的电流音。
等待的时间在寂静中不断拉长,回应却迟迟未至。江恪的耐心最终还是见了底。作战靴向前重重一踏,特种橡胶鞋底将玻璃碎片碾成更细小的晶尘,发出仿若骨骼被生生碾碎的脆响。
“任务已经生效。”下颌稍抬,喉间滚出的每个字都带着硝烟味,“还是说,白家要公然违抗首席调令?”
白玥将手指从腰间精神干扰器的保险栓上缓缓移开。这本该一气呵成的动作,此刻却因绷紧的肌肉而显得格外生硬滞涩。
她抬手推了推眼镜,金属镜框重重压在鼻梁上,留下两道细长红痕:“B-7721需要立即接受紧急医疗处置。”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他现在的精神图景稳定性远低于安全阈值,不宜执行任何外派任务。”
江恪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第二步踏下时,作战服紧绷的纤维发出细微的、几近断裂的摩擦声。
他刻意放慢语速,嗓音压得极低,一字一顿:“所以我那搭档现在到底在哪里?”
“治疗结束前不可有外——”
随后的第三步如同精心计算过般落下。两双靴尖相碰,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到危险的程度。
他微微俯身,后槽牙磨出的嘶哑气音裹挟着铁锈味的吐息:“说,他在哪?”
顶灯的白光被高大的身形完全遮挡,阴影如牢笼般沉沉压下,将白玥那张盛怒的脸彻底吞没。
两人间的空气紧绷如拉满的弓弦。
就在对峙一触即发之际,江恪忽然余光瞥见某处异样:
左侧有名被搀扶的工作人员睫毛微微颤动,视线不受控制地往房间西北角飘去。那里立着个再普通不过的器械柜,金属表面反射着刺目冷光。
白家众人来往走动,却都默契地绕开那片区域,维持着微妙的距离。
但若稍加留意,便能发现柜体与墙面接缝处渗出几缕幽蓝微光。那光芒极淡,几乎要融进苍白的灯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