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悲愤,又扯着大义,好像真要被太威派逼得就死一般。
世间之人往往怜贫惜弱的多,就连茶馆中也尽是除邪惩恶的故事,这才符合人们爱看的心理。
现在眼皮子底下,华九一介弱女,弱柳扶风,泪眼婆娑的,对面十几人,膀阔腰粗,脸色阴沉。十足十的,就是一个高门大派,仗势欺人的故事。
况且她又拉上万源宗,万源宗这些年虽说走了下坡路,但也算得上是第一流的宗门,两派之间曾也有过些龃龉。此时把万源宗抬出来,旁人若深思起来,倒容易看成是太威派借故再次打压万源宗。
柳一语盯着华九,眼神愈发狠厉。脑筋灵活,口齿尖利,短短一瞬竟把这事扯到了太威派与万源宗对立的当口上来,让人心有顾忌,一时倒不敢下手狠逼。
若逼死了她,袋里有神器还罢,若真没有神器,太威派数百年竖起来的公正温厚的门面,就要碎了。能有这等急思,倒有几分能耐。
柳一语沉默,是否值得一赌?柳媞也缄口不语。
郁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是个莽撞人,做事冲动不过脑,见柳媞为难,立刻恼怒起来,冲过去就要抢夺华九的乾坤袋。
柳一语阻止不及,华九方才已用光了力气,根本抢不过郁舸。郁舸抢过乾坤袋,冷笑一声,当着众人面打开了袋口。
众人皆想,若她偷盗了神器,袋口一开,则神器必现,若不是她偷盗的神器,这袋口开了,里头也必然是在秘境里得到的各色珍宝贵草。
可谁知,神器没见到,珍宝贵草亦是没有,只见从袋子里骨碌碌滚出一个人来。
他眉目轻闭,似是睡着了,鼻梁高挺,唇色淡雅,白衣覆身,若不是胸膛处轻微起伏,几乎叫人以为这是一尊极好的美玉雕出来的神仙像。
外头的声音嘈杂,阳光刺眼,美玉一般的男子方被吵醒,睫羽微微一颤,睁开眼来,其眼瞳更是光华流转。
这样出众的容貌令人见过不忘,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名人。
梁王世子,万源宗宗门大师兄,哪一个名头都不小。
柳媞倒吸一口凉气,这窦玉罗好生大胆,竟把林昨暮装进了乾坤袋,她原说什么跟师兄亲香,她还不信,原来竟是将林昨暮迷晕了再亲香?
任凭柳一语年过半百,自诩见过场面无数,通晓人心百千,只是现在这一幕仍是将他狠狠冲击到了。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晓得是燕卿壶迷晕的林昨暮,只晓得林昨暮的修为在年轻一辈中算是顶尖的,了尘那厮四处吹嘘的已近散仙的修为,谁人没听过。若林昨暮不愿,这里的年轻人谁也不能将他迷晕。
柳一语心中肯定,他是自愿的,自愿被师妹迷晕了装进袋子里,这些年轻人到底在做什么?这是什么无耻的游戏?
本来是要查神器,现神器没看见,反倒捅破了阴私,梁王要是震怒,他该如何应付?
林昨暮刚醒过来,就见众人围看他,目光甚是古怪,而师妹站在一旁,脸色更是尴尬得紧。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当时还在塔里,忽然觉得心口微凉,整个人就晕了过去,再醒来便是在这片古古怪怪的氛围之中。
林昨暮轻咳一声,起身站在华九身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谁知别人看了,他一不吃惊,二不讶异,更是笃定他是清楚且自愿的,这一个个的心里头翻江倒海。
华九忙道:“先前在秘境山洞里,我与师兄遇到了数只妖兽,师兄又要斗妖兽,又要顾着我,才会一时不慎被一只蝶兽迷晕了过去。”
“我体弱力小,背不动师兄,只好借助乾坤袋之力。”
其他人信不信的,反正都做出了一副相信的样子。毕竟这个版本更让人好接受。
郁舸却不愿接受,他明明是要找神器,怎么把林昨暮找出来了,他不聪明又执拗,咬着牙再伸手往里一探,似是摸到了什么冰凉器物,顿时心头大喜,使劲往外一拽。
他高声喊道:“你们看,我就说是她盗了......”
这一句话还未说完,众人就看见他手又从乾坤袋里拽出来一个人。
只是谁也没瞧见,这人被郁舸拽出来时,袖口一颗丸药不稳,骨碌碌滚进了郁舸袖中。
这个少年眉宇轩轩,琼姿皎皎,与林昨暮站在一起,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少年毫不局促,倒是神色颇有不耐,仿若怪郁舸扰他好梦。
“神器”两个字卡在郁舸嗓子眼里吐不出来,他竟又从乾坤袋中拽出来一个美男子,难怪乾坤袋鼓鼓囊囊,原来塞了两个大活人。
郁舸疯了般使劲拽着乾坤袋翻转过来,可任凭他怎么倾倒,那里头是半分东西也没有了。
郁舸慢慢转向华九,神情扭曲:“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这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进到秘境里,什么也珍宝也不拿,就只装了两个人,她是个拐子来这里干拐人买卖的吗?!
元照星看着华九微微一笑,华九立时知道燕卿壶应当是被他藏起来了,心下立刻安定。
只是她这心刚刚安稳一刻又速速沉了下去,心头“哎哟”一声,暗道不好。
林昨暮在袋中的缘由刚遮掩过去,轮到元照星又该如何说?
果然众人见这貌美少年与华九眉来眼去,心中都暗自排了一场不可说的大戏。
原来她遮遮掩掩不肯打开乾坤袋,原来她威胁要碰死,原来根子竟是这样。她偷的不是物,竟是盗了活人,一个还不够,竟然盗了两个品貌非凡的大男人。
今日一遭,万源宗窦玉罗是出了大名了。
在场的人眼神都变了,有鄙夷的,也有崇敬的,各有各的想法,皆叹而不语。
华九只觉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直到沉到谷底,得,两世淫、魔,这个名头她是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