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温暖的手掌贴在他的脸侧。
“做个好梦。”
2.
一阵微风拂过,馥郁的麦香包裹他的鼻尖。白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察觉到一分微弱的痒意,下意识抬手,瞥见一只白色蝴蝶停在他的指节,轻轻扇动翅膀。
蝴蝶飞走了。
白厄愣愣地望着遥远的天空。绵软的一簇簇云朵追逐着跑过,一直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他都一直望着它们。
男孩躺在麦浪中,随着卷过的秋风起起伏伏。不止一只鸟儿在他挤出喘息的胸膛歇脚,不止一朵落花怜惜他面庞淌下的眼泪。
他深深地呼吸,终于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向着明亮的村庄奔跑。
他沿着熟悉的小路前进,站在房门前,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推开嘎吱作响的大门时,你从更明亮的那一头拉开房门,语气很抱怨地问:“你今天跑到哪里去了?”
“对不起,小秋,我不小心在麦田里睡着了。”他说。
“进来。天黑了。”你说。
白厄安静地注视着你的背影,像只跟班小狗一样在你背后转来转去。
他一会儿接过你放在桌上的空水杯、装满水放回去,一会儿老实地充当搬运工。你翻出什么好看好用的东西,他就挂在自己身上,飞快地往房间里叼。
你出声叫住他:“那是我们回家看爸妈的时候带的东西,别往卧室里搬啊?放在客厅的桌上吧。”
白厄站在原地,思维忽然有点转不过弯来:“哦,对,老爸老妈,对,我们要回家去看他们的。”
“嗯。”你应答道。
“是什么时候呀?我有点睡糊涂了。”
“明天。”
“哦……原来我们都和老爸老妈分开住了啊?那昔涟呢?”
你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像不清楚他为什么忽然提出问题似的。你挑起一边眉毛,语气有点无奈:“你说什么傻话呢?我们都已经结婚了。明天才回去看他们。”
白厄完全愣住了,热意一点一点爬上他的脸颊。他紧抿着唇,垂下眼睑,眼睫轻轻颤抖,呼吸很急促,害羞又高兴,几乎不敢看你——简直像今天才知道你们结婚了这个事实一样。
你很有点惊奇地对他看了又看,好笑地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去洗澡,今天早点睡觉。”
“我这就去!”
白厄轻轻关上浴室的门,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仰起头,试图理清思绪。
哀丽秘榭一切如常,麦浪金黄;老爸老妈和昔涟都平安无事;你们结婚了。
真的是梦啊。
从你问他去了哪里,他就明白了——白厄不止一次试图逃避你敏锐的洞察,当你波澜不惊的目光向他投来时,他总是忍不住产生“我只想自己独自面对这些,不想给她带来负担”的念头,但他同样很清楚,你总能轻而易举地捕获他的情绪与踪影。
小朋友们一起玩捉迷藏的时候,他百分之百会在一分钟内被你抓住!
白厄叹了口气。
他不能继续沉浸在梦里。
你还在现实等待着他。
即使这场梦真的很美好,他也必须要醒来。
“你洗快点。”你的声音从门的另一侧传来,声音有一点失真。语气平淡,却让白厄没由来地心里一紧。
他想不明白,索性贴在门上,与你说起话来。“我还没开始哦。”他说。
“哦,怎么了吗?”
“有一些事情,我想不太明白。”
“你一直在散发着悲伤的情绪。”
“真的吗?”
“难道这种情绪来源于我吗?”
“这、似乎不太可能。抱歉……你会因此感觉到负担吗?”
“不会。”你说。
这是依照他内心编织的美梦吗?
这是他一直以来恐惧又期待的发展吗?
渴望你穿越重重阻碍、坚定不移地说爱他,渴望你长久而包容的目光,渴望你强烈的占有欲。
只有先确定了你的爱,他才敢相信如今的一切都不是梦。只有你一次又一次表达了沉重的心意,他才敢袒露内心,做出一点出格的举动,相信这其实并不是一种冒犯。
如果他先吻住你的唇,你的体温、你的香气,会心甘情愿地将他包围吗?
“小秋,如果这一切都是梦,你会希望我醒来吗?”白厄问。
“你喜欢现在的一切吗?”
“喜欢。”
“那你醒来的理由是什么?”
“你在现实等待着我。我必须醒来。但我会想要知道——在我离开以后,这场美梦会崩塌吗?我爱着的人们,还会在这片虚拟的天地里继续活着吗?”
“说什么傻话?那种惨案不会发生的,我还在这里呢。”你有意抚平他的焦虑,“你已经很难过了,快醒过来吧。”
3.
你将手掌贴在白厄的脸上,默不作声地抹去他在梦中流下的眼泪。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抬手抓住你的手腕。你没有挣脱,柔和的魔力裹着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涌向身侧的少年,锲而不舍地编织他心中的美梦。
你解释道:“后半夜下雨了,我担心你的房间没有关窗户,就来看看。你一直睡得不太安稳,是又做噩梦了吗?”
“不,是个好梦。”白厄说。
你微笑了一下,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你把房间里的窗户关得紧紧的,一丝裹挟着雨水的冷风也不会吹进来,室内的空气因此干燥了许多。
在你平静的注视下,白厄如坐针毡。他感觉很热,将压在身上的被子掀开,从床上坐起来,揉着你的手指骨关节,语气有点小心:“我经常睡不好吗?你好像很熟练,比我还清楚情况……是因为经常夜里来看我吗?”
“嗯……但不至于每天。怎么了?”你语气有点困惑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确实没有特意记忆过相关的细节,也不觉得这多么值得在意。但白厄的反应像是在介意自己又给你添了麻烦。
“哦、那是什么时候会来?”白厄脸颊泛红,目光游移,追问道。
“你在心里偷偷呼唤我的名字时,我就来了。”
“嗯,那不就是每天吗——可我没有开口说话,这样也能听见吗?”
“嗯。名字是最短的咒语。”
“可是你说过,我一点魔力也没有。”
“我会听见的。”
“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吗?”
“嗯。”
“难怪……我说呢!难怪我们小时候玩捉迷藏,每次你都能飞快地找到我。”
“你应该问自己,为什么一藏起来就开始默念我的名字?”
“你就当是我忍不住吧!”
白厄因害羞而泛红的面庞紧贴着你的掌心,他的目光湿漉漉的、暖融融的。震颤的不安与涌动的负罪感变成一个幼稚的问题,玩笑似的被他吐露出来。
“如果,我把自己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你还会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