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绥从未见过眼前这样有压迫感的山——人抬头一眼望不到山顶,垂直的山壁之上爬满了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植被,那些植物黑压压的一片,像极了原始森林里的毒树。
李嫂的父亲此刻正像一个婴儿一样蜷缩在山脚下的蚌壳里。围观的人窃窃私语,只有谭彦主动走上前去看了看死者。老李面色红润,皮肤也比生前有弹性得多,如果不是已经有了前车之鉴,没有人会觉得他已经死了。
谭彦把食指伸到老李鼻子前,他分明感觉到了蚌壳里的人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他急急忙忙疏散开人群,把岳青罗拉到了老李面前:
“您看看还有没有救?我看还有呼吸呢,是不是还有救?”
岳青罗摸了摸老李的侧颈和脉搏,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谭彦伸手,依旧感受到温热的呼吸,“他还有呼吸呢!”
“这不是他的呼吸。”岳青罗回答他,又把他的手从老李跟前拽开,“你先把他的家人安顿好,这里交给我。”
谭彦默然,他转头看了看已经崩溃的老李媳妇,又看了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李嫂,叹了口气前去安抚。
等到人都离开了,大江回到了黑猫的形态,一跃上了老李的身体。他从老李的脚下绕到头顶,最后从胸口前跳了过去。一丝丝黑气从老李身上冒出来,岳青罗蹲在老李身前,听到了后者强有力的心跳声。
“他不是死了吗?”陆绥大为震惊。
“寄生。”司泉耐心解释道,“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是死了,心跳停了呼吸也听了,这就是人在阳间的消亡。这个人从外形到里面的内脏都和活人无异,但他的灵魂确实也没有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东西寄生在他的身体里,维持着他的表面体征。”
陆绥恍然大悟点点头,他看着老李身上蒸腾的黑气,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又问:
“那是什么东西?是鬼魂吗?有什么办法把它们从人的身体里赶出来吗?”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岳青罗握着老李的那只胳膊上青筋暴起,一条条血管透过皮肤跳动着,似乎马上就要爆裂开了。老李腹部有一块圆圆的肿块滑动着,血管越清晰,肿块的移动速度就越快。
陆绥目瞪口呆地看着肿块从腹部移动到老李的喉头,死去多时的老李突然一声干呕,从嘴里吐出什么东西。大江猛地扑上去,却不想那东西溜得飞快,眨眼的功夫就钻进了山里,遍寻不得。
“小陆小陆,你看清那什么玩意儿了吗?”司泉只看见一个黑影闪过,却又看得不太清楚,便赶紧拉住陆绥喊,“快看那什么玩意儿?”
陆绥看到了一个轮廓,他只能大概确定这东西似乎是某种硬壳生物。他摇摇头,本来想说自己也没看清,却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一句:
“长得有点像河蚌,好像是个河蚌。”
“河蚌?”剩下的几人不约而同看向陆绥,面色各异。
“河蚌。”陆绥被这么一问,脑子里闪过的轮廓更加清晰了,“是蚌,就是我以前去厦门看到路边卖珍珠的那种大蚌,形状和样子都很像。但要确定到底是不是,估计还得把它抓过来再说。”
“卖珍珠?”岳青罗捕捉到了关键词,她环顾四周,想起点什么,“这村子里面没有河也没有溪,怎么会有蚌?而且那东西是钻进了山林里,这显然也不是河蚌的生长环境。”
“不是河蚌,长得像河蚌,还喜欢山林这样的环境,那能是什么?”饶是大江见多识广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地上的走兽没有这种习性的东西,要不问问朱雀天上的有没有?”
“水里反正是没有。”岳青罗想了半天,“天上应该也没有,但这东西既然寄居在村民体内,说不定会和这个村子有关系。看来我们要在这里多呆几天,至少要挖一挖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秘密。”
老李家新丧,李嫂自然也顾不得在这个时候回家了,她和丈夫守在灵堂前,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胡升宇也留在布赫村帮忙,毕竟李嫂家和自己家平时也算来往得比较多,加上陆绥一行人都要多留几天,他自然也有理由多在此待一段时间。
老李媳妇年纪大了,几场撕心裂肺的哭嚎下来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她靠在李嫂肩头,连守灵都没劲儿。李嫂的两个孩子还离得很远,一时间也回不来,最后大家一合计,决定由谭彦、陆绥和胡升宇三个人轮流守夜。
棺材停在灵堂,前来吊唁的村民们凑了几桌麻将开始喧闹,吹唢呐的队伍把调子拖得长长,原本还打算警觉起来的陆绥也忍不住放松警惕。
他歪着头坐在棺材旁的椅子上,听着嘈杂的声音昏昏欲睡,困意袭来之际,他突然听见棺材处发出奇怪的动静。
“咚咚咚——”棺材板在响。
陆绥站起身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没看见有什么异常。他揉了揉眼睛,俯耳贴近棺材板,“咚咚咚”三声从下面传出来,吓得他连连后退,撞倒了身后的花盆。
搓麻将的人停下手里的动作,齐齐看向这边。诡异的撞击木板声一下又一下,响得很有节奏。老李头的媳妇从李嫂身上支棱起来,推开棺材前的陆绥扑过去,嘴里念叨着:
“老李!老李还活着!我家老李还活着!一定是我家老李还活着!”
理智把李嫂从无以复加的震惊中拉回现实,她知道那里面的声音十有八九不是父亲发出来的,赶忙上前把母亲拉开。
“妈,妈!这不是我爸,我爸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