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大家早早起了床,准备去拜访马亮所说的“守墓人”。
常途开着车在山中绕行了一段时间,停在道路尽头的草丛边。
“剩下的路就要靠腿了,要走一段山路。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去那边看看,说是有个湖,风景好像不错……”
马亮边说着,边看着手里的一张纸——还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那种,上面弯弯曲曲地画着线条,画了几个融化的史莱姆样式的圆,还有一个箭头,指向了歪歪扭扭的“桃花洞”。
“老浪你看的这是……地图?”沈逝水睁大眼睛。
“对啊,当地那个王大哥给我画的。”
沈逝水盯着这张比小学生涂鸦还草率的图纸,心情复杂。
也不知道老浪哪来的胆子,凭着这么一张图就敢带大家往陌生路上走,比缺德地图还带劲的。
真是不怕出什么意外。
“好啦沈老板,你相信我,咱们要……往这边走!带上相机,风景绝佳的!”
大家走在湿漉漉的小路上,马亮在前头开路,踩着隐约成型的小路前进。
半人高的植被挂着露水,沾湿了每个人的衣服。
一个拐弯过后,大片的青绿色湖水赫然出现,伴随着青山与晨雾。
远处湖面上有一艘小船。
湿漉漉的空气像是饱含着整个湖的水分,却不显得压抑沉闷。清新的风微微凉,涌入鼻腔,令人为之一振。
晨露自碧绿的草尖倏然滚落,悄无声息地沁入泥土,润湿着这片水草丰茂的净土,也留给过客一点清凉的礼物。
来者静静地来,已然忘记了交谈,却免不了低微的窸窣。
鸟鸣啁啾,忽地扑棱棱地从水草中飞起,消散在晨雾之中,湖更加静了。
远岸的小舟忽而划向平静的湖面,留下一道道翡翠色的羽毛般的波纹,向湖心静静延伸。
船头的老者慢悠悠地撑着船,在雾气朦胧的山水画中留下苍白的背影,与白茫茫的山水逐渐融为一体。
舟行绿水,雾拥青山。
周遥川驻足低眉,被露水打湿的袖口晕染出团团花纹。
这样的山水在南方并不罕见,却有种水墨写意的笔触,落在行者如镜湖般的心间,荡开阵阵涟漪。
镜头之下,柳眉弯弯,弧度舒展而优雅,与重山叠水融为一体。像是画中人,像是由此孕育而生的生命般自然。
沈逝水的心骤然停顿,随即如细雨连绵,按捺不住地跳跃着,像是被忽然出现在水边的那对鸳鸯惊扰,被不同的色彩碰撞出波澜。
山水皆可镜中碎,唯有此人当珍重。
众人皆为景色痴迷,只有沈逝水,目光再次停驻。
咔嚓。
遥川.zip中的图片又增加了。
此情此景,沈逝水的心中又开始源源不断地涌现着听起来有些矫情的词藻。
——我是那沉寂已久的水,他是悄然惊扰的舟。
潮湿的木桨拨开浓雾,也拨开缠绕许久的哀愁。
我们在这片湿意中共存,在我们的天地中漂流。
当潮湿成了歌诗,不后悔也不回头。
“沈先生。”
轻声的呼唤打断了胡思乱想,沈逝水猛然惊醒,轻轻过去,扯住了他外套微湿的衣袖,凑到他耳边。
“周先生,我会一如既往地珍视你。”
周遥川被突如其来的情话撩了一下,红了耳尖,却也没甩脱他的手,只是伸出指尖去勾。
“我们走吧,还要去采访呢。”
他们要去的洞穴倒是不远,小路也都有常年踩踏的痕迹。上坡有时还有台阶,应该是“守墓人”修建的。
或许他不是“守墓人”,而该称作“守棺人”。
洞口在半山腰,凉风从深处吹出,带着泥水的湿冷,并没有那些让人害怕的气味,但向里看去,离得不远就是层层叠叠的棺材。
那位守棺人穿着朴素,洗得发白的深蓝T恤与黑色裤子上挂着泥渍,他腰里别着一把刀。听见声音一转脸,乍看去应该是位六十多的叔叔。
“您好,是吴老吗?”马亮主动打起招呼。
“叫我老吴吧,老王叫你来的?”
老吴话很少,多数也只是应声,回答问题基本不超过二十个字。
寒暄过后,众人得知老吴年纪确实很大,或许是这里最后一辈守棺人了。再往后,这些留了几百年的先辈恐怕就要在洞穴的小世界中寂静地度过余下的日子,没人再抚摸着他们的棺材为他们加固,也没人为他们驱赶外来的纷扰。
在老吴眼里,遇到野兽倒是小事,最可恶的是来偷东西的盗墓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