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有知冷热、擅解语的齐家小姐鼓励,姬煊或许已经在父皇的高压之下自戕。
思及姬弘从前对待自己的种种严苛事,姬煊虽然怕得发抖,却依然将心中久藏的不满大吼出去:“即使母后原谅你,我也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和那个西燎女人之间,竟然还有了孩子!”
“什么姬焕,什么二皇子,”姬煊咬着牙,眸中几分恨意,“我姬煊,只有一个妹妹姬盈,从来没有过弟弟!”
“……”
思绪回转,姬盈望着姬焕的背影,终究面带不忍地独自踏入殿中。
姬煊与姬焕之间的事还可等待日后解决,现下最重要的却是她的嫂嫂——太子妃齐氏的病。
姬盈踏入殿中时,姬煊正一动不动地守在齐氏榻前,眼下青黑,胡子拉碴,不知已经多久没有休息。
姬盈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兀自坐在姬煊身边,一言不发。
姬煊愣愣地在齐氏面前坐了好一会,眼睛眨也不眨,忽然哑声开口:“盈盈。”
“皇兄。”姬盈应道。
“你知道吗,盈盈,”姬煊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眼珠仍然愣得一动不动,“他们说……”
他们说,太子妃腹中刚怀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那只使得姬煊得到片刻欣喜的孩子,还未在太子妃腹中留多久,就要这样轻易地消失。
为何世事对他姬煊、对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如此残忍?
太子妃虽体弱,却年纪尚轻,为何竟遭此一难?
姬盈不忍地低声道:“我知道。”
她看着姬煊痛苦地闭上眼睛,复而又睁开眼,抬起右手,轻柔地抚摸着床榻上沉睡的太子妃的脸颊。
像是害怕惊醒齐氏一般,姬煊只克制地抚摸几下,就缩回了手。
“……若只如此,也倒罢了。”
说着说着,姬煊眸中痛色更甚。
他紧咬牙关,身侧手指紧紧成拳,骨节凸起,僵硬发白。
姬盈忙道:“怎么回事?”
姬煊深吸一口气,苦涩地叹一声:“太医院……太医院众人已经全部来看过。”
两月间,太医院上下一二十人,全部来给齐氏诊过脉。而这一二十人之中,竟无一人能道出齐氏究竟患了何病。
齐氏起初还能自行行止坐卧,过了不久,就只能缠绵于病榻间。她在床上躺了许久,又逐渐整日地昏睡不醒,连进食都十分困难。在这样的情形下,原本如花一般娇嫩的齐家小姐,迅速地姬煊的眼前消瘦下去,现下已经孱弱枯瘦得如同干枝。
姬煊握住齐氏的手,骤然说道:“她不会死的,对不对?”
姬盈一惊。
姬煊将齐氏的手贴在脸侧,说话声轻得仿佛自言自语:“耀宸宫为大黎皇宫,有大黎诸代先祖庇佑。这么多护佑之下,她怎么会死呢?”
姬盈动了动唇,艰难地附和道:“皇兄放宽心,嫂嫂一定能好起来。”
榻上齐氏睡梦中又咳一声,猝然呕出一大股血,脸色霎时更加灰暗。
血液鲜红刺眼,宛如道道催命符。
姬煊却似看不见那激烈的红色一般,仍然轻轻地抚摸着齐氏的手,边抚边道:“盈盈已经说了,你要尽快好起来……”
姬盈咬唇,埋下眼。
她勉强地向皇兄告别,快步走出房间。
如此病态,即便姬盈不懂医理也看得出,这位太子妃嫂嫂已然时日无多。
所谓的“好起来”,不过是宽慰姬煊的客套话——恐怕连姬煊自己也不信。
不过半月。
耀宸宫举行太子及冠礼,姬煊迎来二十岁诞辰。
太子妃齐氏,薨,享年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