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不算多,大约只有二三十位,男男女女窃窃私语,交谈声很低,配合低缓的管弦乐,气氛平和而严肃。
林敬琛随意地看过来:“诶,砚周没同你一起?”
许盛言笑:“大概公司有事,我也不太清楚。”
林敬琛眉头微妙的蹙起,压低神色,声音缓慢:“吵架了?”
许盛言表情尴尬地卡壳,他没有刻意隐瞒过林敬琛,但也没想过对方会如此直言不讳,稍微有些不习惯:“倒……没有。”
“那就好。”林敬琛也儒雅地笑,“他最近挺忙的。”
许盛言避开了这个话题,沉吟地笑着,因为万妍薇的身份,他对林敬琛此刻有天然的防范意识,这并不因自小长大的情谊减少。
林敬琛小时候并不和他们一起常住,在万小姐身边待的时间更多,母家实力殷实,在林耀邥没站稳脚跟那几年,林敬琛和万家祖辈往往更亲。
但他脾性很好,待谁都是和和气气,许盛言骨子里是尊敬他的。
彼此共事这么多年,许盛言多少对他有些了解,心底难免存有一丝侥幸,万一呢,万一他和万妍薇,并非一条船上的人。
“你一个人吗?”许盛言用同样的话将话题搪塞了过去。
林敬琛穿着深灰粉西装,黑色领带衬得他更为优雅,他偏头示意,指了指:“和朋友来的。”
朋友。
很微妙的词。
许盛言眼眸微抬,神色毫无破绽,从容道:“会场见。”
“嗯,会场见。”
签到处正在接待最后几位来宾,入会时间即将截止,人群陆陆续续往里走。许盛言步履匆匆,以一个不太自然的动作插进胯间口袋,拐到主厅之后,找到一个无人的房间,反锁扣门。
屋内没开灯,来电消息无声地在屏幕上跳动,惨白屏光打在许盛言脸轮廓,他面无血色,失去生机。
许盛言带着点壮烈划开了手机。
“喂。”
“你在哪儿!!”
对面的怒吼,穿过听筒都清晰可闻。
许盛言面色没有任何波动,声音平静:“山顶。”
然后,他听见对面用粤语骂了好几句粗口。
他第一次听见林砚周骂人。
“你他妈真行啊许盛言,给我下药?”林砚周怒火滔天,也没了故作矜持的绅士,他平日虽性格强势了些,气盛自傲,但在他面前,多数时候也会装一装。
远在台山几十公里外,车停在路边,被林砚周强制逼停,他躺在后座,浑身使不上力,手机放在耳边,眉目阴沉,咬牙切齿。
没想到他林砚周,也有被人下药的一天,还是对许盛言太纵容了。
“砚周。”许盛言试图用声音让他平复些,但他不知道,越是平静,越让林砚周抓心挠肝,“别为难司机,我让他做的。”
林砚周想骂点什么,却又当即说不出口,他谈判技巧不如许盛言,这些年做事更多时候凭的是一腔热血与冲劲,还有不怕死的心。
有时他也会感叹,自己活到如今,当真是祖宗保佑。
但许盛言不一样,他没有太多试错的成本,他输不起也不敢输,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做出决定之前,没有万全把握就决不会动手。
对自己如此。
对林砚周亦然。
连一句我愿意,都难以承诺。
想到这些,林砚周如鲠在喉,只能沉默地抗议。
“砚周,司机会送你回港,华盈不能没有人在。”许盛言轻言细语,让人发脾气都没了由头,“世伯进医院了,你得稳住董事会那边,避免万家借此间隙趁虚而入。”
消息很灵通,人刚到医院,他们便接到了消息,管家本意是不想告知的,但林耀邥失去了意识,医生描述情况十分严肃,按照遗嘱准则,他不得不第一时间通知几位顺位继承人。
“许盛言,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林砚周语气很沉。
许盛言捏着手机,垂眸:“知道。”
倘若今晚他们不出席,那6%股权落到林敬琛手里,他将以高于林砚周1%股份,在董事会中获得第一话语权,毫无异议接任下届董事。
所以,即便知道这是场鸿门宴,许盛言也不得不来。
豪门恩怨,家族内斗,这些年他见过不少,也目睹了不少党争下场。春初,被林砚周从新利宫抓回的旧党,听说前些时间送监,挨枪子了。
他知道事情自那之后,林砚周便没再插手过,但被党派纷争牵扯的旗子,又何止这一个。
左不过,也都是许盛言能看到的结局。
“必要时刻,我会保命的,没人动得了我。”许盛言不愿给他徒增压力,还是宽慰了一句。
林砚周逐字逐句,声音从听筒内,沉冷地落下:“你根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