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奏乐起,似乎也要为这天之骄女留步。殿中一拥而入一群宫人,竟然是有条不紊地为她持羽扇开道。藕荷色裙裾落于身后,也被婢女小心地照料。
伴那一声响亮的“瑶华郡主到——”,众人目光起先落在打头之人身上,其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到那节搭在她臂上的芊芊玉手。
十指如削葱根,白嫩纤长。天家郡主螓首蛾眉、肤如凝脂,行进时步履如云,环佩琳琅,清简的颜色只衬她俏丽如三春之桃,眉眼间明媚照人。
比之皇帝,皇后更显喜出望外:“瑶儿身子好些了?”
原先这筵席,宁瑶是打定主意一个也不参与。但到底叔母为她择婿意切,她只好从长篇大论自己并不好情爱到装病。
但这是她装得最差的一次。
宁瑶落落大方的向堂前诸位问安,又妥帖地答了皇后的问题,最后弯了弯眉,向摄政王行了个周礼。
虽行周礼,不曾屈膝。
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少女杏眸剔透盈盈,眉眼弯弯,望来时如眸剪秋水,似乎铺满深深浅浅的喜意。
“阿瑶见过王爷。”
藕荷色和绛紫色相称着,她不偏不倚地绕过虚席,落座在了摄政王旁边。
宴席如常继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瑶华郡主的驾临似乎不曾变动什么,但又好像变了。
因为是接待大周来使,今日筵席不乏大周菜色。譬如胡羊焖饼、炕锅羊肉一流,御厨手艺得手,宁瑶不喜腥膻,也多用了几口。
反衬出邻座只随意捡几筷子菜,满桌肉香四溢分毫未动的奇异之处。
宁瑶犹豫着,半是试探,又半是真心道:“这些菜色,不合王爷胃口?”
胡羊焖饼是喜好,人的记忆、容貌也许会变,但这些刻在骨子里的印记,她确信不会因为失去记忆就忘记。
她至今都很难忘记,当她带回食盒时,那一双忽然湛然发亮的眼睛。
像是平生听过最动人的情话。
“吃了不舒服。”
摄政王不解这位小郡主疑问缘何而来,这样的问题,大约不该出现在邻国郡主和摄政王间。
但作为半个长辈,他显然很有耐心:“我对腥膻二气敏感,胡羊焖饼尤是。”
他微笑道:“郡主喜欢?来日我可遣两位家厨送去,是很地道的大周风味。”
似乎想起什么,他改口,恍然大悟一般:“不过这些事,也可以交给阿九去做,他于美食品鉴上颇有心得,倒比我更得心应手些。”
阿九,无疑就是九皇子了。宁瑶怔愣片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位九皇子抓稳时机,适时地朝她笑了笑。
哐当一声,郡主手中的玉杯砸了满手。
不单是摄政王,就连在后头悄悄和待月道歉的湛风二人都吓了一跳。
丰神俊逸,目若朗星,这位九皇子的容貌比之摄政王,显然眉目间和他更有几分相似。明晃晃笑起来时,宁瑶恍惚间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
玉杯攥在手心里,她手心里布满了潮湿的水汽,有些艰涩地问:“王爷和九皇子,是……”
是什么呢?她恍恍惚惚地想,多问无益。
九皇子在瑶华郡主望来时,被惊艳稍许,笑出一口白牙。对方长他五岁,这段姻缘也许不会太圆满,但一定能助他达有所成。
他费大劲广散传闻,让世人皆以为是大周的摄政王不顾手足之情,亲身将他送来乾安为质,却少有人知是他自请来此。
他的这位好皇叔,仗先皇之势,夺父王之位。而昔日先太子最宠爱的稚子,如今竟靠为质才能换取权势,何其可笑。
留在大周前程未定,对方定不会放他活路。但若入了郡主的眼,借乾安的势……
想到郡主方才眼前一亮,九皇子微微一笑,自衬一切便如探囊取物,十拿九稳。
然而只下一刻,他便见郡主身子一软,弱柳扶风一样地,坠进他皇叔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