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潜冲他虚伪地扯了扯唇角。
霍虞:“……”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如果他不随着这人去京城,孟潜就把自己身负神器的秘密放出去。
这是趁人之危,欺他如今没法自保。
“走吗?”孟潜声音甚至能称得上温和,但霍虞听起来却像是小人得志。
霍虞都气笑了。
“走,”霍虞认命,“行,听你的。”
阿巳梅开二度,猛猛鼓掌:“原来这就是欲擒故纵吗?好演技,陛下,有您这样的演技,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霍虞想要撕了它的嘴,如果有的话。
他问孟潜:“前辈,您知道怎么超度孤魂吗?”
孟潜:“你要超度谁?”
霍虞笑了一下:“身边孤魂。”
阿巳:“……”
在孟潜还没开口问的时候,霍虞便从自己的袖带中摸出了个金铃铛。
金铃铛在他手中晃了晃,“叮铃铃”引得满城槐树无风自动,像是与这铃声相和。
“她。”
姜欢到死也没能再见到她的孩子一面。
于是老死魂魄徘徊不散,残存了一缕附在金铃之上,一城槐木向她而生。
他们替姜欢招来的魂魄,都不是霍虞,于是夜夜鬼哭。
羌陵城细雨不休,像是她还活着时,为那个孩子流下的眼泪。
霍虞在铜雀楼的废墟中立了一座碑冢,那碑上没刻名字,只留了一句诗——
人生何事各西东,苦无欢意敌春浓。
他将金铃铛挂在了离碑最近的枝桠上,垂眼瞧着这座碑很久。
“阿巳,”他在心底对灯灵说,“她其实还有另一个名字。”
“嗯?”
“除了姜欢,她还叫作吕意浓,”霍虞轻声,“是霍识青的娘亲。”
姜欢是她在巫族的本名,吕意浓则是后来她来人间时的化名。
“我娘曾说我生在惊蛰与春分中间,春雷起万物生,他们在春城,跟魔族打了那年的第一场胜仗。”霍虞说,“所以她跟我爹一合计,给我定下‘霍虞’这个名字,希望天下太平,我安乐。”
霍虞是他,姜绥也是他。
除了姓氏之差,虞与绥,都是太平安乐的意思。
“那后来……”阿巳惊叹。
“我死了两次,”霍虞没再解释,只是说:“她一直在看着我。”
金铃微动,叮铃作响。
孟潜将超度的术法放在石碑上,白色的光芒吻过铃铛,超度不肯离去的魂魄。
霍虞折了一片树叶,抵着石碑,吹了曲巫族小调。
那铃铛声才渐渐安静下来。
许久,万籁俱寂。
“这样就够了吗?”孟潜问。
“孤魂往生,故人安息……”霍虞叹了口气,笑了,“走吧。”
**
一天后,霍虞和孟潜出现在炉城街道上。
已经是十月底,炉城里的气候仍然炎热,烈日悬天。
孟潜打头阵,白衣翩翩拂尘搭在臂弯,如漱冰濯雪,很是仙风道骨。
跟他身后的霍虞满头大汗,感觉热得快要厥过去。
“怎么会这么热?”
孟潜头也不回:“炉城以前叫作春城,跟你我来时的羌陵城一起,曾经隶属人族九州中最西南边的梁州……”
二十多年前先魔尊戚行野北伐,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人族被打得丢盔弃甲。
后来不得已割让了包含羌陵城以南的所有城池,丧权辱国。
彼时兵临春城,有一修士以身合阵挡住了魔族千军万马,否则人族怕是要丢掉整片梁州地界。
“那修士合阵之后,虽然护住了春城,但因此也影响了此地的地气。”
“自此这花开四季动天下的春城,水脉涸泽、草木枯萎,就此成了火焰山般的炉城。”
自此炉城变成了九州毗邻魔族的边陲。
“哦。”霍虞恹恹的,被晒得一点精神也没有,对孟潜掉书无动于衷。
他嗅了下自己的袖口,被熏了个倒仰,感觉有点馊。
更嫌弃了。
孟潜问:“你不好奇那修士是谁?”
“这又不是多稀罕的奇闻异事,真说了那人名字你又不高兴。”霍虞折起袖子,满脑子都是想弄个洗尘术涮涮。
可这炉城因为当年那位英雄修士合阵守城的缘故,是禁灵的,霍虞也没法。
阿巳冷不丁地开口问:“谁啊?”
霍虞被他吓一激灵,仗着孟潜也瞧不见他的小动作,无声翻了个白眼。
“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