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汐的油尽灯枯并非一日之寒,濒死之时,除了冷并没有太多的痛苦,可慢慢地喉咙里却有了一股灼烧感,很疼,很干,且越来越清晰。
一度消失在耳边的风雪声也回到了耳畔,隐隐约约的争吵声彷佛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由远而近......
“他还有脸来?把他给我撵出去,要是不走,腿打断!”
“侯爷,侯爷冷静!明珠至今还未醒,你把人赶走,她还活不活了...”
即便分别了三年,父母的嗓音江云汐几乎一瞬便能听出来。
父亲,母亲?
她们何时进的城?
她是被父母救回来了吗......
正疑惑,身子被人扶了起来,一杯热茶递到了她唇边,江云汐喉咙干涩的厉害,下意识吞咽,这一举动让扶着她的丫鬟,惊喜地唤道:“小姐有反应了!”
“明珠!明珠,我是阿娘啊,你快醒醒...”
江云汐动了动眼皮,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屋内不似之前的昏暗,光线明亮,两张熟悉的面庞一前一后地凑到了眼前。
江云汐心头突然一悸,又酸又疼,张口唤道:“父亲,母亲...”
“母亲在这儿呢。”侯夫人上前紧握住了她的手,颤声道:“傻孩子,有什么事情咱们一家人不能好好商量?怎就做了傻事,你是要吓死母亲啊...”
傻事?
她是傻,为了嫁给梁文启,不惜与父母决裂,嫁入梁家五年,她从未回过侯府一回,三年前离开了京城,更是一封家书都没。
起初是置气,后来是没脸,客死他乡,才是她应得的报应。
“你别以为如此一闹,我就能同意你嫁给那姓梁的。”侯爷见人醒了,站在侯夫人身后,脸上虽有怒意,但看得出来也很担心,骂人时小心翼翼,目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是糊涂!他梁文启除了那张脸,哪一点能配得上你?论才华他确实有,可当今世上,最不缺的便是能吟诗作词的墨客,你要真嫁给她,就别认我这个父亲!”
江云汐看着跟前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父亲,愣了愣。
什么嫁给梁家?她不是已经嫁了吗。
这一幕太熟悉了,之后的五年内几乎成了她心口的一道疤痕,她永远都记得,她当时是如何回应父亲的,“女儿长大了,喜欢谁那是女儿的权利,往后的人生,不用父亲再做主。”
怎会重复?
见她目光呆滞,侯夫人忙推开侯爷,回头细声安抚道:“别听你父亲瞎说,他啊,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若真喜欢梁家公子,咱们便给他置一处院子,让他留在京城,待他高中后,你们再成亲...”
江云汐看着母亲容光焕发的面孔,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举目打量了一圈四周,这屋子她认得,是她在侯府的闺房...
从梁文启任职的县城到京城,得要一个月的路程,加之今年大雪封路,只怕路程更长,她更不可能昏睡一个多月还能活过来...
再低头看向自己,搭在被褥上的一双手白皙修长,青葱如玉,尚未泡过凉水,并非临死前那般粗糙。
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值怔愣之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人,人未到哭声先至,“阿姐,阿姐!”
来人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奔至屋内跪在江云汐的床边,顶着一张与她有三分像的面庞,已哭得梨花带雨了,只抓住她的手,心疼地道:“姐姐,你千万莫要想不开,我,我这就替你求父亲...”
说完遂回头对着侯爷磕头,“父亲,您就让阿姐嫁了吧,外面冰天雪地,那梁家公子已跪了一个时辰,您不松口,他便不会起来,以此可见,他乃真心想娶阿姐,又怎会辜负阿姐呢?”
又是熟悉的一幕。
说起来,她与梁文启的相识,还是这位妹妹牵线搭桥,侯府全家都反对她与梁家来往,唯有她支持。
若非离开京城时,这位妹妹前来说的那一番话,一辈子她都会被蒙进鼓里,以为是真为了她好。
人人都知梁家不能嫁,父母不想她坠入泥潭,妹妹不想她过得比她好,唯有自己不明白。
江云汐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不是活了过来,而是回到了五年前。
梁文启上门来求亲,父母不应,情急之下她便寻来了一根白绫,并非真的要寻短见,本意是做做样子逼父母点头,谁曾想到那凳子一滑,假的成了真的,差点没勒死...
永安侯看了一眼求情的二姑娘,胡子一吹,没了好气,“行,你们一个个的都心软,就我是个铁石心肠,那梁家什么样,你们不清楚?她要嫁也可以,除非我死。”心疼地瞟了一眼虚弱的江云汐,硬起心肠一甩袖子,转身便往外走。
“父亲...”江云汐突然唤住了他,刚醒过来气息不稳,嗓子又哑又急促。
永安侯驻步回头,“你说什么也没用。”
侯夫人气得抬手指他,“你,你是又想逼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