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对世界的一切记忆，灵魂从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体内苏醒，用新的身份学说话、学走路，从零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世界，沿着截然不同的轨迹长大成人……

那她还算是原来那个人么？

……

杨稚从小生长在国师府，下人们称呼她为小姐。国师赐给她姓名，可她却不是国师的女儿。

她似乎是王后的女儿。

这是她在两个丫头窃窃私语时，偶然听到的。

手中鲜花落到地面，杨稚咧着嘴角迈着欢快的小碎步跑去赵嬷嬷那儿求证。

“嬷嬷、嬷嬷，王后是不是我娘？”一把脆生生的嗓子，人未到，声先至。

“诶呦！我的小姐！”赵嬷嬷快步跑到她跟前，一把先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快别折煞老婆子了，这种话小姐以后可一个字儿都不能再说！”

杨稚无辜地眨了两下眼。

赵嬷嬷试探着将手拿下。

“为什——唔……”

刚离开她脸蛋的手又死死按了回去，“不能问！以后对谁都别再提这件事！记住了么，小姐？”

杨稚睁着圆圆的眼睛，懵懂地点点头。

赵嬷嬷将小杨稚从地上抱起，神色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柔和，“小姐这辈子注定是富贵命，咱们只要将心放宽，别去计较那些虚的实的，大宅子住着，衣香锦缎穿着，山珍海味吃着，就只看着自己、看着眼前，稀里糊涂过完一生，不也挺好么？

何必去惹那些大人物的晦气，只为那些个真真假假的稀罕玩意？

不值当！”

夏日被藤蔓织罗成荫的回廊下，赵嬷嬷抱着杨稚在氤氲的光影中穿行，呆呆望着长廊尽头那面逐渐离自己而去的花墙，杨稚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心口的位置空空的，却莫名堵得她难受。有点想哭。

……

十七年后。

新来的下人觉得他们国师府的小姐傻傻的。

起因是府里的一个丫头嫁人，嫁给了一个护院。丫头天天喜气盈盈的，这回见了过去经常欺负她的赵嬷嬷，腰杆子都硬了。

赵嬷嬷受了小丫头的气，回去气得吃不下饭，她那个老头子急得直跳脚，吝啬得自己一身补丁的人却舍得去飞天楼给老伴儿买烧鸡吃。

看到这一幕的小姐瞪大了眼睛，口中喃喃自语道：“嫁人就有人疼有人爱，就有家了么？”

小姐举起一根食指，咧开嘴，恍然大悟道：“那我也要嫁人！”

说完，她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地跑到国师老爷的书房。

“义父——！”

“别叫我义父，我不是你义父！”国师放下手中书本，头痛的揉着眉心。

“哦，那你能娶我么？”杨稚扭捏地绞着衣角，臊眉耷眼问道。

“不能！”国师怒吼。

“哦哦，那我再去问问别人。”

……

回廊边。

“护院大哥——！”

护院大哥正往娘子头上插朵花，回头道：“怎么了，小姐？”

杨稚慌忙摆手，“没事、没事！”

……

花园里。

“园丁老李——！”

“哎——！小姐，您找我？”

看着老李那张老么咔哧眼的老脸，“算了……你回去歇着吧！”

……

接连两次遭受挫折，杨稚总结经验悟出一个道理——抢别人夫君，不道德，还是找个没成亲的吧！

于是她又把主意打回了杨仪身上。

当天夜里，杨稚顶着满头的金翠珠玉，给自己画了个大红脸蛋，一步三摇地再次前往杨仪的书房。

园丁老李靠在墙根抽着旱烟，随着杨稚的身影靠近，一阵浓烈的香风袭来。

“啊——啊啊——阿嚏！”

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之后，老李一回头，从地上捡起一朵绢花。

“小姐，你的东西掉了！”老李叫住已经走进院子的杨稚，将手中绢花递给她。

杨稚羞答答接过绢花，面色却有些为难，“老李，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即便用绢花传情，可到底你已经有了赵嬷嬷，更何况……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杨稚侧过头，用手绢挡住半边脸，“我的心很小，除了未来的夫君之外，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你……能明白么？”她从手绢后探出头，对老李眨了眨眼。

“呃……”老李站在原地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姐的意思，顿时拍着大腿道：“冤枉啊，小姐！天地良心，我老李这辈子就只爱过赵嬷嬷一个女人，其他人我连看都不看一眼，诶呦……可不能冤枉我老头子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