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一整夜,气温丝毫未降。卧室空调开了整晚,房间凉意明显。
闹钟打破沉寂,徐晚意胡乱摸到手机,按下锁屏键,耳边重新陷入宁谧。
昨晚和江樾聊天至半夜,她现在意识游离,只想睡觉。
“起床了,小意。”
“再睡五分钟。”
“已经是第三个五分钟了,现在九点十分了。”
她唰地睁开眼,瞬间清醒。去东站会堵车,最晚出门时间九点四十。
洗漱整理完,徐晚意拖步离开浴室,准备再检查一遍是否有没装进行李箱的东西。
衣帽间留下了一些毛衣。
晾衣竿晾着昨晚换下的内衣裤,后来是他手洗的。
沙发上有她的毛毯,不打算带走。
该带走的,确实都装进箱子了。
厨房抽油烟机运作,噪声几乎听不见。她瞥了一眼,扯着嗓子:“你在煮东西吗?”
江樾在浴室洗脸,应了声:“对。”
先前趁她洗漱时,他蒸了梁女士前几天送过来的包子。
徐晚意靠在浴室门边,漫不经心目视男人涂上剃须泡。那张脸,百看不厌。许茄芯有一句话说得好,找一个颜值高的男朋友,早上起床心情都会变好。
是真的。
她站正身体靠近,手握过那把剃须刀,“我帮你。”
江樾个子高,她需要微微踮脚才能够到男人下巴。见状,江樾揽过她的腰,徐晚意惊呼一声,转眼被挪动至洗手台上。边缘水渍浸湿衣裙,凉意透进肌肤,但此刻她的注意力不在这。
“你不怕刀刮到你下巴吗!?”徐晚意惊魂未定。
“不怕。”男人弯唇俯身,轻轻碰触她的鼻尖。
拿他没辙,徐晚意继续,浴室沉寂,她一只手控制男人面庞,另只手聚精会神握着刮胡刀,小心翼翼刮动冒出的胡茬,生怕破皮出血。
刮胡刀起起落落,落的时候她绷脸紧着一口气,万分小心,起的时候她浑身松懈松了口气。
怎么会这么可爱。男人肆意扬起唇角,俯身唇贴过去,剃须泡粘在徐晚意脸上,冰冰凉凉的,她反手擦了两下,娇嗔:“你干嘛呀。”
江樾笑意更深,他又不顾徐晚意的阻拦亲了几下,故意将泡沫糊在她的脸上。
“江樾!”无论如何都无法躲开男人的吻,徐晚意嗔怒,擦完嘴边的泡沫,手撑洗手台试图跳下去,“你自己刮,我去换衣服。”
腰被蓦然揽过,她重心不稳晃了下,撞进男人怀中。
“好了我不弄你,你继续。”男人敛起笑容,故作镇定,实则内心开了花。那双氤氲笑意的眼睛将他出卖。
找准时机,徐晚意跳下洗手台,“自己刮!”
*
阴天,闷热的空气仍旧炭烤大地,似乎还有一场雨即将到来。
磨磨蹭蹭将近九点四十才出门,出发伊始道路畅通,直至临近高铁站三公里时高架桥堵成一片,水泄不通。
车流缓慢前行,徐晚意慌忙看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高铁发车。
“怎么这么堵,我要赶不上高铁了。”她慌张打开导航,显示还有五分钟。
“赶不上正好,别走了。”江樾开玩笑。
他希望堵车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那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就会久一点,再久一点。
气氛凝固,徐晚意失笑:“江樾。”
“干嘛。”
她偏过头,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少年感极强,下颌线弧度清晰流畅,鼻梁高挺,侧脸完美无瑕。
唯一奇怪的是,那拧成一团的眉头。
他不高兴。
车流缓慢前行,距高铁站愈加近,徐晚意无奈笑:“你别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高兴啊。”
睁眼说瞎话。
驶过一节堵车路段后道路异常通畅,一脚油门踩到底。
帮忙拿出行李箱,过安检,进站,上午十点半开往庆城的列车正好开始检票。
候车大厅喧哗吵嚷,检票口排满长队,人头攒动,缓缓前行。
江樾一只手拖行李箱,另只手与徐晚意十指紧扣,缓缓走到B3检票口的人群后方。人声鼎沸,江樾站到徐晚意跟前,和她面面相觑。
人潮拥挤,但他们之间再无旁人,眼里只有彼此。
“到庆城和我说。”
“好。”
“算了你坐下了也和我说。”
“好。”
“后天飞北城?”
“对呀,你不是知道吗?”
“我后天去江北送你?”
徐晚意失笑,从男人手中夺过行李箱,“你今天都请假了。”
再请不太好。
“这个不是问题。”他一本正经,重新拉过女人的手。
“太麻烦了,你不用刻意来送我。”
“没有刻意,就是想送你。”
甚至想跟她一起去北城。
广播正在播报列车即将停止检票,徐晚意回头看了一眼,检票口排队的人所剩无几。
她真的该走了。
转过头,对上男人委屈甚至有点悲伤的黑眸,心猛地被拧了瞬,到嘴边的话蓦然说不出口。
江樾往前一步抱住她,“走吧,我陪你过去。”
两人朝前走到检票口。
“记得要经常给我发消息。”
“嗯。”
“记得不忙的时候要给我打视频。”
“嗯。”
“记得想我。”
“嗯。”
检票口没人了,徐晚意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我走啦?”
“去吧。”
刷身份证进站,徐晚意转过头,笑着朝外面的人挥手。
上一次来这里是六年前,她哭得很惨,带着永远不回头的决心离开。
这一次,她很幸福。
因为她的身边,还有他在。
*
高铁车厢内,徐晚意将行李箱放置在行李架上后,还未走到自己的座位,高铁已然启动。
在窗边落座后,她告诉江樾自己坐下了。
窗外天气阴郁,风刮动草木摇曳不断,密密麻麻的雨滴贴在车窗,六年前离开南城那天的天气和今天如出一辙。心情异常奇怪,好像每一次回家的路,她都是这种心情。
沉重,扭捏,想逃避。
车厢内有个小孩一直哇哇大叫,有人劝阻后未起作用,徐晚意戴上耳机隔绝车厢内的喧嚣,打开阅读软件。
一条新消息提示,池佳转账五百元。
她回复了一个问号。
池佳:【昨天吃饭不是你买的单吗】
徐晚意:【...不是啊】
池佳发来一串问号。
徐晚意:【你忘了?】
池佳:【贺煜?】
徐晚意:【嗯...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不】
池佳:【不太...】
徐晚意没回,不记得也好。
池佳脑海中闪过一些破碎的片段:【我靠他真跪了?】
徐晚意:【......】
池佳想起来了,他没跪,还好没跪。
池佳:【你到庆城说一声哈等我辞职了去北城找你玩/亲/亲】
徐晚意笑着回复好。池佳的辞职从去年说到今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
······
池佳今天打车上班,没开车,关闭和徐晚意的对话框,她打开了另一个。
犹豫再三,她转了五百块钱过去。
贺煜秒回了,一个问号。
池佳敲字:【昨晚的饭钱】
贺煜迟迟未收,也并未回复。
车载广播正在播抖音热曲DJ,池佳心乱如麻,无法正常思考。
她抠手指,又发:【收了吧】
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池佳提着一口气,等来的是一个问句。
她心蓦然沉了几寸。
贺煜:【就这么想和我划清界限?】
池佳咬唇,迟迟未输入,最终她似乎下定决心了:【嗯】
贺煜还是没收,也没再回复。
池佳呼了口气,泪水忽然模糊视线,她仍旧在敲字:【以前的那些我不怪你了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
上学时徐晚意寒暑假基本会选择回家,工作后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如果不是奶奶,她一定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
列车到站,和江樾报备行程后对方没回,估计是在忙。跟随人群下车等手扶电梯,她接到了姑姑徐慧的电话。
说好别让姑姑来接,奶奶还是自作主张告知了她的到站时间。
在南广场停车位找到车后,徐慧也注意到她的身影,打招呼:“晚意。”
“姑姑。”她礼貌回应。
忽视徐慧想帮忙的手,徐晚意把行李箱放入后备厢后上车。
庆城气温普遍比南城高,更加闷热,同样是阴天。人在空气中炭烤,直到上车接触到空调,紧绷的太阳穴才稍微松懈下来。
一路沉寂,沿着熟悉又陌生的道路前行。山城,道路蜿蜒起伏,犯罪类型片常出现的城市景观。
徐晚意偏头,忽然想起宁蕴有档综艺即将在庆城开拍,她垂眸发消息。
“晚意啊——”徐慧打破沉寂。
徐晚意收起手机,静待身侧的人继续说。
“你奶奶肯定也和你说过了,你爸他生病了。”
徐晚意浑身咯噔,垂在托特包上的手指缩紧,指甲陷进肉里传来刺痛感。
“你奶奶一直想让你劝劝他,同意做手术。”
“什么手术?”徐晚意故作镇静,说话声却异常颤抖。
“脑瘤,需要开颅。”
“你爸以前是做错了,但毕竟也是一条生命,他现在呕着一口气不愿意手术,说要在床上等死,你奶奶...”徐慧叹了口气,“你要是能劝劝,就劝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