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那一幕惊心动魄。
那人刚刚分明看起来还好,这会儿出了门,大概以为陆霁看不见,就放任自己松下了心神。帝都的冬天风很冷,他按着胸口低低闷咳了声,像是难受得站不住,向前无力踉跄一步。
可不远处就是酒店门前的长阶,或许是没能看清、又或许是躲避不能,眼看就要从台阶顶端栽倒下去。
陆霁呼吸都要停止了,这辈子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几步冲上去拽过柏青梣的手腕。大概也只有他的身手,还能做到把先生从悬崖边扯回来,另一只手扣过腰身,环着人在台阶边缘险险转了个圈。
青年自己只剩半只脚点着阶沿,却忙不迭地低头先去看怀里的人,那双秋水眸怔忡了片刻,迷茫地望了望陆霁身后,半晌才疲倦开口道:“低血糖,没看清。”
“你……您吓死我了,”陆霁大喘了几口气,不知道柏青梣怎么还能这样云淡风轻,难道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吗?他单是想一想这个可能性就觉得汗毛倒竖,勉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我兜里有订婚宴的喜糖,您先含一颗缓缓。”
他两只手都用来扶着人,怎么也不肯放手,柏青梣沉默了一会,从青年衣兜里摸出来一只红绸袋。陆霁紧张地盯着他,见先生乖乖拆开一颗奶糖吃下去,这才稍微松下一口气。
“您到底怎么了……”巨大的惊慌过后,担忧和恐惧铺天盖地,冲垮了所有的冷静和理智。明知已经没有身份立场,他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明明以前没有低血糖啊,还这么严重。”
他其实还想问,明明自己已经走了,明明不再给您找麻烦了。
可是为什么,青梣,你还是没有好起来。
他到底该不该离开,他是不是根本不应该走得那么远。可他即便不走会怎么样,留下来又会怎么样,他们之间还是不会有答案,相见不如分开。
陆霁这样想着,忍不住将环在柏青梣腰身上的手臂收紧,低头偷偷在披风毛领上蹭了蹭,就像一个隐秘的拥抱。
“好了,没事。”柏青梣无声叹了口气,带着软软的甜味,扑在陆霁脸颊上。他迟疑片刻,然后低声说,“只是最近……很累。”
陆霁陪在这人身边很久,清楚先生为了BI工作压力有多大,但他从来没有听过柏青梣说累。
那一定是很累了。
添麻烦的人不再是自己,是因为那十来个海外项目?还是因为顾尧。
他小声道:“不是说等顾尧毕业了,就把BI交给他吗,然后你就可以回美国继续当医生……”
“陆霁,”柏青梣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很好,不要乱猜,早些回去工作。”
青年瞬间沉默下来,过一会儿才勉强撑起笑意:“柏先生,我扶您下去。”
——
姚维坐在车里已经等了很久,颇为欣慰地看着台阶上的两人像是抱了会,然后陆少小心翼翼扶过先生的手臂,走下台阶拉开车门,把人好好安放在后座。
但他没想到,紧接着陆霁就关上了车门,隔过车窗冲姚维挥手道别。
“姚哥,”青年故意将声音放得很大,“我明天就回里昂了,有机会下次再聚。下雪路滑,路上开车小心。”
姚维愣住了,本以为陆少会一同上车,难道他这次回国,只为了参加简天昱的订婚宴吗?他下意识透过车前镜去看自家先生,却见柏青梣听到这句后,秋水眸里竟然流露出几分释然放松的神色,松下心神咳了两声,用手帕习以为常拭净唇角血迹。
然后将手帕拢在掌心,一只手轻搭在胃部,抬了抬眉示意姚维开车。
BI事务繁重,所谓的元旦假期对柏先生而言向来不存在,何况最近还出了大事。姚维本想找机会和陆霁见一面,但柏青梣的机票就在第二天,他陪先生飞回S市,不料当晚就接到了陆霁的电话。
“姚哥,”青年嗓音成熟了不少,语调却依旧明朗轻快:“你回S市了吗?晚上有没有时间出来吃个饭。”
“……对,我买的高铁票,昨天晚上就离开帝都去S市了……帝都哪还有什么人要见啊,我就盼着赶紧和你吃个饭,上回你送我去机场,都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姚哥。”
陆少总有本事把话说得冠冕堂皇,顶着请姚维吃饭的名头,结果见面第一句就问:“你家先生怎么样了?有没有再咳血?”
姚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半年来柏青梣咳血已经是常事,曾经觉得很吓人的事,时间长了也会司空见惯。他犹豫着道,“没有很严重……先生还在公司开会,我和他请假了。”
陆霁叹了口气,并不意外那位工作狂元旦加班。他自己的车丢在帝都陆家,只好劳烦姚维来酒店接他。入目还是那辆劳斯莱斯,他看了会又忍不住惦记,记忆里柏青梣并不喜欢假手于人,大多自己开车往返,那姚维把他最喜欢的座驾开出来,先生又该怎么办。
总不能是,晚上直接睡在办公室了。
陆霁越想越心惊肉跳,他性格本就冷静细致,在ICPO多次主持搜查课,更是在细节上格外较真。昨晚短短片刻相逢,他就察觉许多异样,送走柏青梣后立刻退掉机票,转而来S市和姚维见面,却不想每聊一句都让他更惊心。
姚维:“这两个月先生身体不好,很少自己开车了。”
“唉,陆少,”他说完忍不住叹气,“我们找家饭店,边吃边说吧。昨天先生还和我念叨,说你自己一个人回国,昱少最近忙着结婚,都没人能陪你吃个饭……你走的时候一定告诉我,我去机场送你,先生肯定会批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