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周六。
柏青梣吃过午饭后休息了一阵,陆霁在旁边守着人睡熟,细细掖好了被角,又把中央空调调高两度,赶在他睡醒之前离开了。
而当先生睁开眼时,入目就是床头放着的保温碗,里面温着雪梨水。旁边是陆霁留下来的便条,事无巨细嘱咐了许多,最后画了两颗心。柏青梣弯了弯眼睛,揭起碗盖慢慢喝了几口,没过多久闹铃响了,他放下汤盅,转头看了眼时间。
黎钧查到了顾尧飞机落地的时间,就在今天傍晚。
柏青梣出院回家后,一直待在家里休养,已经快有一周没有出过门。他换好衣服,在镜子前整理仪容,然后拿着车钥匙,打算去机场接人。
已是夏日,外面的天气很温暖,他推开房门的时候还是被风呛了一口,捂唇咳了起来。腰身微弯,扣在门框的指尖按得发白。
他头晕得厉害,眼前一阵一阵发黑,靠着玄关低头缓了许久,才勉强站直身体,去地下停车场把车开出来。
机场远离市中心,路况不算顺畅,下高速的第一个红灯处,柏青梣闭了眼睛,伏在方向盘上歇了歇。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开车,就会这么不舒服,倦意层层袭来,连打方向都没什么力气。后车传来鸣笛的声音,他才勉强挣扎起来,摇了摇头踩下油门。
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机场,却又得知顾尧飞机晚点的消息,最少也要等两个小时。
柏青梣皱了眉,给陆霁发消息说自己有事出门,然后在接机口附近找了个座位,用手机处理公司邮件。他看过几封,耐不住额心阵阵裂痛,只得放下手机闭目养神,没一会儿就疲倦地昏睡了过去。
缠绵的低烧逐渐侵袭,寒冷宛若附骨而来,他却只能下意识拢紧风衣,根本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
飞机晚点了三个半小时。
顾尧背着电脑走下飞机的时候,帝都的天色已经黑透了,两国时差相隔太大,像是从黑夜飞回黑夜。
少年精神得很,甚至还在飞机上核对完了好几页的论文数据。常言外甥肖舅,柏青梣求学时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顾尧的学业成就虽然比不得小舅那么超然,但也称得上一骑绝尘。旁人为了毕业焦头烂额,他不但选了最难的课题,甚至还颇为游刃有余。
他在等行李的时候给导师打了个电话,探讨自己刚刚在飞机上得出的几点结论,这一聊起来就没个头,行李撂在旁边半个多小时,顾尧却一点儿也不着急。他不觉得会有朋友来接他,这次回国匆忙,国内的人一个也没告诉。但他也知道订票的事儿必定瞒不过柏青梣,依着那个人的脾性,只要人在帝都就会来接,而顾尧巴不得把那人多晾一会儿。
这班飞机的旅客都快走尽了,顾尧才挂断电话,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慢吞吞往出口走。
果不其然,一眼就看见了柏青梣。
男人的身形一如既往挺拔秀颀,裹在深黑色的风衣里,衣带紧束,越发衬得腰细腿长。接机口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大概是担心出了什么事,他正微皱着眉和地勤人员说话,对方闻言,无奈摇了摇头,于是那弯眉蹙得更深,有些烦躁地转过头来。
正好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顾尧。
顾尧迎着柏青梣微怔的目光,散漫抬了抬眉,站着没有动。
“阿尧?”柏青梣原本以为顾尧不在这班飞机上,正想去找人查一查,却不想抬头就看见了少年。半年不见,他像是又长高了些,柏青梣略微怔了一瞬,很快眉间的冷意柔软下来。
他迎着顾尧走来,伸手接过行李箱,声音低哑却温和:“在飞机上吃东西了么?饿不饿。”
顾尧没说话,眉毛挑着,仔细打量面前的人。
因为和柏青梣的矛盾,他过年的时候也没有回国,算来已经有大半年时间没见面。那人竟像是清瘦了一大圈儿,妈妈去世后柏青梣也并不好过,这几年断断续续总是生病,顾尧对此心知肚明,但这四年寥寥几次见面,对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清癯得只剩了一把骨。
风衣衣带垂了大半在腰间,却还显得空空荡荡,远远看去和那一身清冷矜贵相得益彰,离近了却只觉得单薄得令人心惊。
这半年,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顾尧微微咬了唇,压抑住心底一闪而逝的异样,告诉自己那人都是罪有应得,他没必要心疼害死妈妈的人。他冷淡地站在那里,任凭柏青梣接过那只笨重的行李箱,说要带他去吃烤鸭。
“我听说你喝酒喝到胃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