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己昂盯着屏幕上肖酉安转发的那条微博,发布不到十分钟,转赞评全部突破了百万,相关词条甚至直接霸占热搜前十,服务器几近瘫痪。
舆论高涨,越来越多人支持彻查,也陆续有受害人收到警方传唤。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按理说应该高兴,付己昂却感觉自己手脚越来越冰凉。
肖酉安消失了。
看到微博的第一时间他就火冒三丈地给肖酉安拨了电话,结果一个小时过去,打的电话没有一条接通,几十条消息石沉大海,那傻逼愣是毫无动静,跟人间蒸发似的。
热搜数据不断刷新飞速上涨,他盯着屏幕,只感觉怒火要冲破喉咙。
肖酉安到底要干什么!
明明说好了后面不用他管,不用他下场,他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非要自以为是掺和进来!
付己昂攥着毫无动静的手机,沉默半晌,终于忍无可忍往沙发上狠狠一砸。
手机在沙发垫上弹了弹,噼里啪啦落到了地板上。
还觉得不够解气,付己昂又重重踹了一脚沙发腿,结果用力过猛,给自己踹得抱着腿滚到沙发上直抽抽。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减弱,他侧头看刚毫无动静的手机,深深吸了口气,浑身都在发颤。
为什么……不接电话……
耳膜嗡嗡作响,付己昂心里这才后知后觉生出了前作未有的巨大恐慌,四周浑浊而冰冷的空气几乎要把他压倒。
自己一直在害肖酉安。
从认识起,就一直在带给肖酉安麻烦。
如果肖酉安出事了……该怎么办?
地板上的手机突然又震了起来,屏幕亮起,只映出一片刺眼的白光,他精神恍惚,看不清上头的文字。原本都不打算接,却又害怕是警方的传唤,只能硬着头皮撑起身子,踉跄着捡起手机,贴到耳边:
“喂,您好。”
“……是我。”
肖酉安声音响起那一刻,世界像是猛地活了起来,无数嘈杂的声响重新刺激着耳膜。
付己昂愣了愣,缓缓移开手机看了眼屏幕,看清来电人后,迟来的怒火才轰然烧起:“肖酉安,你他妈脑子有坑吗,知不知道我——”
“前辈。”与以往不同,这次肖酉安少有地打断了他,声音透着疲惫,“我要用特权。”
“什……”付己昂一噎,“什么特权?”
“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我说的,想要一个付己昂随叫随到的特权。”肖酉安声音沙哑,听上去像隔了很远。
付己昂捏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
自己刚刚担心得死去活来,这傻逼竟然还跟他提什么特权?
他破口大骂:“我特你祖宗十八代!还随叫随到?你现在最好是藏严实了!不然我看你一眼捅你一刀!”
肖酉安那头没接话,沉默片刻,竟然还轻轻叹了口气。
付己昂被这声叹息激得彻底火冒三丈;
“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发了多少条消息?你他妈有数吗?警方这边要传唤找不到人,李兆兴也不知所踪,我差点以为他把你杀了!你还叹上气了?你哪来的脸叹气?你付得起责任吗?多大的人了?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才满意是吗?你有没有——”
“付己昂。”肖酉安再次打断他,闷着声音,似乎还打着颤。
“我现在好想见你……”
“你来找我……好不好……”
付己昂僵住了。
满身的怒火在听到这句话后像被一盆冰水猛地浇灭,漏出了被熊熊火焰掩盖了的,他自己都差点忽略的担忧。
他太害怕了。
自己向来吃软不吃硬,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肖酉安这段话的语气,每句都正正好落在他心最软的那块地方。
沉默半晌,他终于犹豫着开口,嗓子发涩:“你在哪?”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才传来带着鼻音的回应:“发给你了……我的人估计这会儿也在你家门口等着,你推门就能看见他。对了,把你RS6的钥匙带上。”
付己昂云里雾里,犹豫着退出电话界面,看清肖酉安发给他的定位后整个人一怔,直到挂断电话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肖酉安的定位会在李兆兴的市南庄园?
他草草收拾一番,连睡衣都没换,披了条长风衣就准备出门,握上门把时掌心都有些发潮。
是被李兆兴胁迫了?
在跟李兆兴谈判?
他推开门,却见蹲在门口的一个黑影猛然起身,给他吓得往后趔趄了几步。
“付老师。”毛豆拍了拍裤腿,见他被吓到,率先将手举过头顶,放缓声音道,“酉安让我来接你。”
“你……你不是……”付己昂警惕地看着他。
“被肖酉安辞了,是吧?”毛豆笑了笑,做了个手势请他往电梯走,“这个等他到时候亲自跟你解释吧。”
地下停车场空荡得有些异常,付己昂坐进车里,仍绷着神经扫视四周。
按照李兆兴的德性,这几天应该会派人守在他家门口,一见他出门就把他打晕绑走才对。
车子拐出小区,毛豆突然开口:“我来的路上碰见几个傻逼,缩在消防楼道里,鬼鬼祟祟的。”他扭头冲付己昂笑了笑,“就跟他们说我是警察,要传唤你,让他们滚开。”
付己昂也跟着笑了两声,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反应,应该震惊问他啊你是警察卧底?或者皱眉说他们也信?种种。
但最后他只是重重靠在椅背上,什么都没说。
好累。
脑子里一团乱麻,各种念头相互撕扯,连转动都变得疲惫,只觉得一阵阵发胀。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唯独自己成了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
肖酉安,到底要做什么傻事。
车子稳稳停在市南庄园正门,他看见了自己那辆被冷落了一个多月的小黑车,长期无人打理,显得有些灰扑扑的。
正要解开安全带,身旁的毛豆拦了他一下:“付老师,先别下车。”
他停下动作,看着毛豆推门下车走向庄园大门。庄园里头也迎出来了个熟悉的身影,他认出是上次给自己引路的工作人员。
毛豆开口说了些什么,那人表情狐疑地看向这边,又看了眼毛豆,犹豫着把门打开。
几乎是同一时刻,毛豆突然发难,猛地抓住他肩膀,屈膝往他腹部一顶,再摁着他脑袋往门柱上一推,那人就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付己昂眼角跳了跳。
不用问了,这么看来自己家门口那些盯梢的估计也是被毛豆这么清理掉的。
付己昂叹了口气,发现自己甚至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了,直到毛豆将他迎下车,他都是面无表情的。
只有在临进门前问了毛豆一嘴。
“都是肖酉安安排的?”
虽然是个问句,他却不愿听到答案,看见身侧毛豆张了张嘴,还没出声,他就突然加快脚步走进了正门。
他害怕。
如果一切都是肖酉安的安排,那就代表毛豆的辞职,他那晚故意讨要的特权,全都是暗中计划好的。
而自己不过是肖酉安的一颗棋子,甚至是连棋局都没资格知晓的棋子。
那现在,肖酉安让他来这里,又是想让棋子发挥什么作用?
庄园里一片死寂,花园内的路灯隔得很远,付己昂边走边盯着地砖,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惨白的路灯光圈边缘变得透明,又很快被下一个光圈内漆黑的影子覆盖。
付己昂一抿唇,心里那股火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对肖酉安掏心掏肺,甚至去温道韫那拿报案记录也一五一十告知,毫无保留。肖酉安却把他蒙在鼓里,当傻子一样耍。
自己甚至还傻兮兮地担心他的安全。
主楼的门推开,他抬眼,客厅和上次来时布局一样,完全没变过。
唯一的不同,是坐在沙发上的人。
肖酉安抬起头,原先漠然的表情在见到他后稍微有些松动,亮着眼睛起身迎上来。
付己昂望着他,心脏不受控制地一疼。
有一段时间没见面,肖酉安变得瘦了很多,
到底做了什么?
为什么会累成这样?
肖酉安张开手,似乎想搂他入怀,付己昂却往后躲开,咬紧牙关:“你干什么了?”
这里是李兆兴的庄园,出来迎客的确是与李兆兴毫无瓜葛的肖酉安,真正的主人不知所踪。
他心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酸楚,理智在脑中叫嚣着事情有蹊跷,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肖酉安见他躲避,也没说什么,放下手臂冲他一笑:“跟我来吧。”
付己昂对上他变幻莫测的视线,肖酉安没再说话,转头踏上台阶。
看着他的背影,付己昂心中实在是五味杂陈。
上次踏上这楼梯还是跟被李兆兴半胁迫着的,当时的自己怎么也没想到,再来这里,竟然会是跟在肖酉安身后。
他咬着舌尖,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余光不受控制地扫视着四周,寻找任何遇到麻烦时能立即用来防身的工具。
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还没等他找到什么,手腕突然一紧,被肖酉安轻轻拽住了。
没有解释,肖酉安只是近似安抚地捏了捏他,继续转身往前走去。
眼前的走廊跟记忆中重合,依旧昏暗逼仄,却又有些许不同。
他看着身前人的背影,手松了松,顺着滑下去,握住了肖酉安的手。
肖酉安的背影一僵,但没回头,更用力地回握住他。
那只手掌心滚烫,指尖却是冰冷的。
付己昂叹了口气。
其实他知道,无论肖酉安到底是跟李兆兴敌对还是合作,无论前方等着的是什么,自己都会义无反顾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