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只有这些步骤在我意识中完整地过一遍,这张芯片才能从机械臂中取出。但你们能控制我的意识吗?”
答案在电锯被抬上来时不言而喻。
三道钢圈升起,她的胳膊被重新固定,上臂被生生勒成青色,随后巨大的噪音响起,火星溅射。刀片磨过合金材料,进度缓慢,助理们满面通红地放下电锯时,她的机械臂也只是出现了细窄的切口,想要暴力拆解它还远远不够。
“当触发到危险警戒,它会自毁。你们尽管尝试。”燕无乐上臂发麻,供血不足让那里冰冷又无感。
电锯摔在一旁,所有人面面相觑。男人下令切断视频直播画面,只保留音频。他说,不能破开的话,可以拆下来慢慢研究。
助理取来骨锯和麻醉剂,不能破坏金属体,那就只能从她血肉处截断。全身麻醉装置即将启动,男人拿着面罩的手停下,“再问你一次,应霁去哪了?”
燕无乐终于正视他,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助理小声向他补充,A97员工的信号也消失了,但96和97层的数据库正常运作中,没有入侵迹象,当时安保人员赶到时另一座电梯茧突然敞开,不知应霁去向哪里。
不知「黑客」是如何办到的,但燕无乐听完后松了口气,她瞥向周围可怖的尖锐器械,无菌环境下它们全新而锃亮,将刃口对准自己。曾几何时,她也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主动签署风险告知书,左手飞速写下“无乐”二字,生怕自己反悔。
现在她却无比平静,一颗心躺在这里,好像即将面临剖解的不是自己。她默默地数着心跳,平稳、有力,它们会随着日转星移而慢慢衰败,也会掺入杂音,震颤混乱直到停止。但她的意志不会,永远不会,即使思维变得迟缓,老花镜后的数据漫漶不清,她也能摸索着几近消失的记忆说,她不会屈服。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穿透贴近她的尖锐器械,穿越层叠交错的时空,那个投影仪带来的幻境似乎再次降临,地球毁灭前后无数与她有关的人站在前方路口,他们或伟大或渺小,最后都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去。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即使死亡也不能让她黯淡。
三两颗球体摄像机依然悬浮在空中,REC标识未开,只有录音启动。军方已将DM大厦层层包围,安保大队寡不敌众,客梯控制权已被全权让渡给武装队伍。男人即刻下令关闭所有信号,封闭大厦第98层,负隅顽抗直到最后一秒。
刀刃划开□□,面罩下雾气充盈,燕无乐的五感逐渐模糊,爆破和尖叫声传来,烟尘迎头落下,她闭着眼睛任由嘈杂远去。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她听见男人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乖一点就好了,做一个普通的千金小姐,不要舞刀弄枪,不要到处乱跑,不要挑战大人们的权威。
“现在好了,你也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男人被双手反剪摁在手术台上时,嘴里依然愤恨,“我们都逃不掉了,法庭见吧。”
另一对手铐锁上了她尚完好的左腕,燕无乐终于安心地闭了眼。
*
随着科鸢集团和DM风投的双双被查,金銮城的风云暂时停歇。
那些视频和文字资料已被吃瓜网友们传了个遍,各种版本层出不穷,众说纷纭之际人人都在等这两家巨头的庭审现场。
案件复杂,跨度之久,牵涉众多,影响巨大,但好在现成的证据充分,审查时间并没有太久。
距离全网轰动的直播事件已过去三月有余,主城区的山涧庄园内艳阳高照,满目金秋。燕无乐靠在亭台鱼池边挂点滴,左手揪着一枝红叶拨弄水面。
她有一阵子没装配机械臂了,此刻它躺在本家中的保险库内,里面的芯片作为关键证据在警察署、法院和军方间流转,这是她醒来后被要求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又是那个翻来覆去的问句,“你创造的那个高等智械在哪?”
彼时燕无乐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沉重的机械臂上方血淋淋的伤口被缝起,正红肿发疼,见到一群军装打扮的人填满病房,负责换药的护士加快手上动作,包扎好后就匆匆离去了。
燕无乐被这突然加重的手法弄得一疼,对审讯人员也没了太多耐心:“我说了,我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了?”
审讯员看了看日期,没有回答,按规定他不能说,但燕无乐还是瞥见了记录板上的日期。五天过去了,她现在才意识清醒。
她往后一靠,五天了,应霁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了那座大厦内,像监控画面内昙花一现的鬼影。要不是有人在咖啡厅目击过他们,他是否出入过DM大厦都是个疑问。
“今天先到这里吧,燕小姐。”审讯员脱帽致意,“提醒您一句,作为本案的关键证人,我们会尽全力搜查,但结果不会告知您。您在取保候审期间所见的任何人也都需要经过我们的审核。”
之后她顺利出院,直接被送往燕氏本家,那里已被各部门交叉监控,多重审批下没人能来探视。
如果没有庭审这个达摩克利斯之剑,这算她久违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