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蛇纹,游蛇状,体附鳞,吐长舌。
玉上乍一看有许多“幽蛇”,但细看,其实只有两条,首尾相连,意为轮回。
“道之轮回。”林宗师说:“蟾蜍,蝎子,蜈蚣,壁虎,蝉,最后归于蛇,得以永生与轮回。这是‘须臾’最喜欢的东西,他们的信仰。”
又是须臾。
如此禅意的名字。
“所以林宗师,‘须臾’到底是什么?”长青坐不住,他直觉,这或许是他追求的关键。
林宗师:“你可知道那‘砚山五脉’石窟里头的壁画从何而来?”
“听人说过,是……”
长青微微一愣,旋即灵光乍现——他记起,那些石窟里画着的,都是一座古国的“浮世绘”。
“‘须臾’就是那座古国?”长青瞳孔轻轻收缩,看着林宗师点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抓着这感觉,又忙把手上的另一张画纸递给林宗师。
上头,合眼女神端坐于蛇绕成的神座,一如她存在于画册上那般栩栩如生。
“那您再看看这个?这也是我家族的传家之物,我来康江便是为她而来。”
长青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意识到,杨宗师曾说的“国家机密”,大概率就是当年林宗师亲自参与的壁画开凿,修复工作。
没有人,会比林千更加了解砚山龙脉,石窟和“须臾”。
林千看穿青年的急切,喟叹一声,接过那幅女神像。
只是才看,他的眉间瞬间高耸吊起。“是她……‘筤於’”
陌生而又古怪的语调,长青不解侧头,学着重复一遍。
“这是须臾话,简意为‘御百兽的女神’,我们后来唤她:‘琼巽元君’。”
“‘琼巽元君’乃须臾国供奉的轮回女神,他们相信她掌握通天与轮回之术。”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神生向往:“只不过,‘琼巽元君’先前存在于须臾国人的文字与壁画之上。而他们自入境华国,一路吸取学习各地的造像工艺后,终于九叠石窟中为这位女神造出第一幅神像——那可是一幅极好的神像……”
“既保留了须臾国本源的绮丽风格,又一路汲取华国各地造像工艺,如此巧妙,再无可比拟的第二幅。”
“不过主室里头的东西非常脆弱,一经发掘便被严密保护起来,敢说着全国上下,没几个人能瞧得见,就连我。而你这画上的‘琼巽元君’,与那座造像一模一样,应该是造像之后的产物了。”
长青深吸一口气,他眼前忽地有些发花,如此说来,按照“须臾”迁移的轨迹,长家村还在九叠石窟之后。
而他又突然发觉,他最开始把画册给屈黎和那古玩店老板看的行为极鲁莽。
这“琼巽元君”要是被更多人看见了,保不准里面会有心怀不轨者存在……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如此一来,你的家乡大概率是‘须臾’最后定居的地方,而你们,身上很可能留着‘须臾’的血。”
林宗师眯眼瞧来,一双浑浊的眼里透出些许清明和严肃。
长青嘴唇微抖,这被这讯息震得心里颤,他也曾想过这一出,但总觉得有着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在。
先前,“须臾”于他而言,还只是个不知姓名的神秘古国,未有全貌。而自林宗师的口中,这个国家忽地鲜明了不少。
长青没有回答,但心生怀疑。
长家村一直保留着信仰,只是从未有人和他说过,这信仰的名讳。村底下藏着巨大,且只允许“鳞上脸”者入的祭坛,或许是一切的根源。
但长青的鳞还在脖颈处,并未获得入场券。他垂眸,眼神闪烁间,倒映出自己衣领下若隐若现的血色烙印。
“鳞上脸,命不长。”难说,是福是祸。
直到今天,他好像才真正触摸到了那层笼罩在家乡顶上的信仰。
或许就是这位“琼巽元君”。
林宗师再度一挥衣袖,竟从他那长而茂密,堆积一团的毛发之中掏出一个铁做的破盒子。
长青被这突然的动作一惊,眼越看越大,他原以为那可以化作皮肤的口袋已经够稀奇,不想这位大师竟直接用胡子装物。
那他怎么走路呢?会不会边走边掉东西?
长青想了想,脑子里出现一副非常滑稽的样子。眼角一抽问:“这是什么?”
林宗师头也不抬:“好东西。”
“你快些回去,林叔良来了。”
闻言,长青笑容瞬间消失,眸光似箭飞向那黝黑的洞口,但没有什么异常。
但林宗师话语间不容置疑。
长青边听从着退回他那一方地。才坐下,就见林宗师打开铁盒,然后……然后,从里面抓了一把饭塞在了嘴里。
长青:……
饿得如此突然吗?
貌似距离上次吃饼还没过多久。
长青呆坐着看林宗师扒拉饭,过了会觉得有些辣眼睛,便合眼装起睡来。
耳朵竖起,很快,听到了自咀嚼外的脚步声。
“唰唰唰——”
长青心里纳闷,这脚步声着实有些不对劲。
怎么窸窸窣窣的,很轻,还夹杂着连绵不断的摩擦声。
这是人能走出来的动静?
长青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他悄咪咪地撩起一点眼皮,观察。
而当一个庞然大物自黑暗中完全显现后,长青无比庆幸他选择了装睡,不然他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样诡异的画面——
那一个蚂蚁做的人。
浑身上下,密密麻麻涌动着无数蚂蚁,一路走,一路掉,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这间穴室。
它站停于正中央,先是看向林宗师所在的位置,然后发出一声极诡异的声音,像是无数柔软的卵相互摩擦,黏腻而又模糊不清:“蠢货,吃好了就快些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