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明白了吗?”
她声音又冷,又轻,犹如鬼魅,可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冷柔危举起了血弩,瞄准了一个人,“你?”
那人顿时举起双手,吓得胆寒,颤颤巍巍道:“我听明白了,听明白了殿下。”
冷柔危的弩抬了抬,那人才明白冷柔危是在催促他,他赶忙屁滚尿流地往内城方向跑过去。
“还有谁不愿意去?”冷柔危的弩箭闪着寒光,扫过跪伏在地上等待被招降的人。
这些人大腿抖得像筛糠,面面相觑。
他们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水昊天摆布的炮灰而已。什么半个东海,什么共同为王,水昊天的实力根本连东海都守不住。魔界少主的相好更不是什么柔弱等闲之辈。
水昊天至今潜藏不出,置身事外,可他们却是实打实地站在刀尖上。从始至终,他们都是名副其实的亡命之徒。
如今谁也看得明白,水昊天大势已去,妖魔两域势头正盛。到底是死在这里,还是临死之前搏一搏?
随着第一个在冷柔危箭下跑向内城的人离开,渐渐地,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有人绝望自裁,倒在血雾里,但还有更多的人,还愿意去赌。
冷柔危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跑向内城,她对拿起传讯玉牌,对着在场的和不在场的所有将领传音,“全体集结,围剿水昊天。沉水宫不允许放出一只虾米。”
“是!”
东海内城,天上地下,几道城门,凡有出路的地方,大军鱼贯而入,围得水泄不通。
冷柔危随着行军一路穿过错综复杂的礁林,最后抵达沉水宫。
沉水宫附近原本还在守卫的士兵早已不见,这里的礁石林层层叠叠,互相交错,结构最为复杂。幽暗曲折处还有不少水族化作原型,躲在难以察觉的角落里。
邵万钧早已等在此处,“殿下,刚才那些战俘已经进去找了,整座沉水宫已经全部搜过了,有人发现了一个密道,只有那里还没有进去过。水昊天很有可能就在那里。”
冷柔危道:“进去看看。”
临走之前,冷柔危又向曲折交错的礁林扫视了一眼,道:“叶自鸣,能招降的招降,不能招降的,全部清扫。这里交给你。”
叶自鸣领命。
邵万钧命人在前方引路,冷柔危一行人走进沉水宫。
这里一派狼藉,墙壁上的东珠装饰被扣得只残余寥寥几个,被掰断的珊瑚残骸随处可见,还有倒在地上没来及捡走的瓷器、珠链,大部分稍微贵重些的早已被逃难的流民闯进来,趁机洗劫一空。
只有云母铺就地板和汉白玉柱上雕刻的纹路还完好。
大殿空旷,不见一人,只有脚步声空旷回响。
来到密道,只见这里十分狭窄,最多只能容两人并行,冷柔危命大部队在外面等着,她和桑玦、邵万钧、齐昀,带了十几人轻装上阵,再加那个引路的水族人进去。
走到密道中时,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桑玦立刻走到冷柔危身旁,他打量着四周,时刻警惕。
桑玦又暗中瞧了冷柔危一眼。现在的她似乎真的对黑暗再没有反应了。他该为她高兴,她又少了一个弱点。
但他也发现,冷柔危今天的话很少,她几乎是在克制着自己的杀意。
桑玦直觉感到,今天的事似乎牵扯到了她的某处痼疾。他不敢想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凶戾,可是看到她这副样子,他就忍不住心疼。就像一只被打破的玻璃瓶,越是扎手,越是碎得厉害。
在黑暗里,他忍不住靠近她一些,衣袖摩擦间,他的指尖试探地划过她的手背,冷柔危没有避开,桑玦便将她的手握紧,冷柔危由着他这么握着。
或许连冷柔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就需要这一点温暖的,活人的气息。就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冰封的心脏有活人的温度。
路七拐八拐,曲折难走,桑玦耳尖微动,率先听到深处隐约有声音传来,像是什么东西发出低沉的喘.息。
大概一刻钟之后,这里越来越幽深,温度也越来越寒冷彻骨,带头的那个水族战俘修为尚低,向邵万钧讨了两颗火丹吃下去,才没有冻凝在原地。
转过最后一道狭弯,豁然开朗,光线亮起来,那道声音已经近在眼前,冷柔危她们也来到了秘殿的入口。
入口两边的墙壁上,嵌入了近百颗东珠,个个都如拳头大小,将室内照得犹如白昼。
这门高有十余丈,可见里面的空间不小,浓厚的血腥气隔着门也挡不住。
桑玦率先走上前,握住大门上的铜制旋钮,试着拧了一下,拧不动。仔细看,那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铭文,桑玦道:“这上面设了秘法,恐怕只能强行破开了。”
“孩子……我的孩子……”里面的声音断续传来,一行人立刻警觉。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桑玦回头和冷柔危对视了一眼,“咣”地一下反手抽刀砸在旋钮上。
旋钮被他劈成两半,掉落在地上,大门发出吱呀的响动。
不对。
桑玦看着向后推开的大门。
怎么会这么容易?
桑玦的警觉已经拉到极致,他握着刀,望进秘殿。
秘殿之中漆黑幽深,看不见底,在门外只能看到一处微光高悬,照亮了半个圆弧形的东西,飞舟的底部。
“还给我我的孩子……”
随着大门彻底打开,桑玦才清楚看到,那道声音正是那艘‘飞舟’发出的。
“那是地母王蚌!”领路的人又震惊又惶恐,手足无措地回头看周围的人,“它不是供奉在圣域中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照明的东珠忽然全部碎了,黑暗兜头将所有人淹没。
密道轰隆隆响动,礁石不断移动变幻,改变了地形,将所有人分隔开来。
待到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并没有预料中的危险降临,冷柔危抬起头,看向前方,只见眼前有一扇门,柔和的光从门缝中漏出来。
冷柔危握紧弑神血弩,警觉地走上前,侧身望进那道窄缝。
只见一座阳光明媚的宅院,院子里养了许多绣球花,开得十分好。一个女人正坐在屋檐下的藤椅里,仰起头对着光穿针,似乎准备绣什么东西。
那个女人忽然看向了门缝之外的冷柔危,笑了起来,向她招手,“小石头,躲在那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