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被他牵起来,放在手心里。
我很惊讶,向我伸过来的手是为了抱我,而不是打我。
他的手心很温暖,可是我的鼻子却变酸了。
我真的要坚持不住了。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的眼睛太小了,那些液体很容易就填满了我的眼睛。感受到它们顺着眼角流下时,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我是个没用的人,总是让别人为我担心。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那些情绪好像真的憋不住了,我控制不住我的眼泪,对不起......
*
祁云絮絮叨叨,想说很多话,一张嘴就只剩下断线般涌出的泪珠。哭声大了,又马上压抑下去。
唐玉律顺着他的背轻抚,直到那地儿不再颤抖,直到自己的袖口里里外外全然浸湿。
“对,对不起。”
眼泪流干了,祁云后知后觉感到愧疚。
“跟我道歉做什么?”唐玉律放轻声音,“小时候的眼泪是最珍贵的,因为长大后,很多人就再也不会哭了。”
“......”
祁云抿了抿唇,像是下定决心:“我现在,还没有能力,但是长大了,我一定努力给哥哥很多东西...我爸爸妈妈没什么东西可以给的,所以......”
唐玉律明白他想表达的,心下叹息,但还是摇了摇头,温声道:“我不会向你们索要任何东西。”
祁云噤声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在观察什么。
这种眼神,唐玉律再熟悉不过。
在森林里飘荡太久,四面八方都是围剿的猎食者,本应为同伴的食草动物也并不可信。
时间久了,面对伸下来帮助自己逃脱猎食的藤条,也要迟疑一下,不知自己会被救到高处,还是拉下更多陷阱。
信任这种事也急不来。唐玉律便给他讲了许多圈里的趣事,或许也不算圈里,光是自己公司内每天都在上演的“神奇聊斋在哪里”就足够有趣。
小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本就并不坚固的围墙,逐渐松动下来。
不知不觉,窗外已暗。落日余晖披在医院上,将之染成一片深红。
“我明天再来看你。”唐玉律摸摸小孩脑袋,避开了受伤的地方。“你爸妈都很担心你,一直在问我你的情况。你看,这个世界上,有人很爱你,很爱很爱。”
“...哥哥。”
祁云半张脸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我...做错了吗?”
朋友渐行渐远,暴力如影随形。一切的一切,都要始于那节音乐课,那首歌,那首自己创作的歌。
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兴趣爱好,是不是之后的所有都不会发生?
唐玉律认真和他对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大草原上,有两种动物,分别是黑羊、白羊。它们同根同源,互帮互助。直到某天,草原中闯进了一批屠夫。
“屠夫想给自己加肉,但羊的数量如此庞大,全部狩猎,势必会影响草原的生态环境。于是,屠夫们想了个办法。
“‘每十只羊中只有一只黑羊,既然如此,就把身为少数群体的黑羊吃掉好了!’
“最开始,黑羊被狩猎时,有的白羊眼看自己的同类受此折磨,于心不忍,会出手相助。
“那些帮忙的白羊,大多被屠夫洒上黑油漆,成了黑羊。久而久之,白羊为明哲保身,选择隐匿于羊群中。
“直到某天,黑羊终于被屠杀干净。屠夫们环顾四周,说,这怎么行?我们还没吃够呢。既然如此,就从白羊中随机选一只出来好了。
“此话一出,羊心惶惶。白羊们谁都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下一个,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
“一只白羊暗中潜入别羊的家,将黑油漆泼到那只无辜的羊身上,然后大喊,‘这有黑羊——’‘这有黑羊——’,白羊们迅速将那只‘黑羊’绑到火架上,只等天一亮就送到屠夫刀下。
“确认自身安全后,白羊们的关系重新紧密起来。
“为了向屠夫证明自己与黑羊绝无关系,它们还会站到黑羊面前,主动拿起屠刀。
“白羊们又恢复了往日相亲相爱的模样。
“只是,偶尔,羊群中又会突然出现不知从何而来的黑羊,它们大多消失于无羊注意的黑夜,看不到第二天的清晨。
“那么,你觉得,身为身不由己的‘少数群体’,被吃掉是黑羊的错吗?”
祁云摇头。
“不想成为屠夫刀下亡魂,于是对黑羊的遭遇选择了旁观的白羊,有错吗?”
祁云犹豫一下,还是摇头。
“那么,是谁的错呢?”
“屠夫...”祁云有些犹豫,“可是,人不吃饭,会死的吧?”
“这个故事中的屠夫与黑羊,并不是食物链上必须争个你死我活的关系。仅仅为了追求‘快乐’,从一开始,屠夫就已将黑羊逼上绝路。
“即使没有黑羊白羊,也还有粉羊、蓝羊......换言之,只要有屠夫在,狩猎就不会停止。”
祁云喘了口气:“那...我以后,还可以写歌吗?”
“当然啦,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一起写。”
“滴答”“滴答”,是吊瓶作响,一声一声,与墙上钟表重合。声儿却越发微弱。
它已经迎来它的倒计时。
“前提是,等你好起来之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