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周兰在厨房里熬上药,然后拿着钱包出了门。
外面的天刚亮,路上是那种清晨独有的清冷寂静。穿过一条街,在街道尽头的转角处有家早餐铺子,里面供应着最常见的笼包、面、云吞、肠粉等早点。
周兰买了笼包和云吞,拎着回了家。
钟阳也已经起来,正在卫生间里洗脸。他微弓着腰,捧着水扑在自己脸上,额角的头发湿成了一缕一缕的。
和她洗脸时完全不一样的样子,周兰这个时候才真的意识到,家里住进了个男人。
钟阳听见动静,关了水龙头,看向她:“早啊,兰姐。”
“早。”她点点头,去厨房把保温桶里的早餐一一盛出来。
钟阳的伤腿现在还不能负重,哪怕是坐在椅子上,膝盖和大腿的重力也足以令他的患处疼痛难当,所以早饭只能在他的床上吃。他坐在床头,餐点放在床头柜,周兰搬个了小凳子坐在一旁,两人斜着身体吃完了一餐。
吃过饭后,周兰洗好碗筷,让钟阳喝了药,然后把暖瓶水杯水果毛巾等放在床边,好方便钟阳取用,之后才上班去。
早上七点半,她准时抵达了工厂。
卢长河也已经到公司了。
周兰问了他的秘书,得知他现在有空,于是拿着材料去卢长河的办公室汇报工作。
办公室宽敞明亮,卢长河坐在办公桌后,他今年已经五十有五,但财气养人,他看起来并不显老。略微发福的身体穿着合体的衬衫西服,鬓边的白发丝毫不损他的形象,反而令他有种岁月沉淀后的威严。
“你来了,坐吧。”
周兰坐在他对面的客椅里:“名山那边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后续收尾的工作交给郭律师了,我给您汇报一下。”
汇报完工作,两人又讨论了名山新经销商的人选,之后周兰就打算告辞了。
她刚起身,卢长河又叫住了她:“最近你父母给我打电话了,说起了你的事。”
周兰默然,大约知道卢长河想要说什么了。
“你年纪确实也不小了,也难怪他们着急。”
“我知道。”周兰何尝不想结婚,从小到大她都是个异类,排斥和非议一直不断,她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平庸的不被人侧目的生活。
卢长河:“这段时间天光县的事弄得我焦头烂额的,也没空安排别的。现在事情平息的差不多了,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了,要不给你放几天,你趁着休息,相个亲,怎么样?我这正好有个不错的人选。”
这不是卢长河第一次给她介绍对象了,卢长河对她可说是十分照顾,一有合适的人选就会给她介绍,当然,每次都成不了。
隔了两天,周兰和对方在公园见了面。
这次的相亲对象叫薛元年,今年三十九,在神曲当地做建材生意,有过一段婚姻,生了一儿一女。三年前离婚后,子女都判给了前妻,他现在独身一个人生活。
周兰问他为什么离婚,薛元年说和前妻价值观不合。
前妻觉得他对官员阿谀奉承,对同行又耍狠耍诈,是个小人,无赖。他觉得前妻不食人间烟火,愚昧天真的令人发指,于是争吵很多年,还是离了。
薛元年又问她,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
周兰说,因为她有洁癖,不喜欢男人碰。
薛元年哈哈大笑:“还有这种病,我从没见过。”然后当即抓住了她的手。
周兰惊得瑟缩了一下,差点把他推开!
但很快,薛元年就放开了她:“哈哈我就说,哪有那种病,你一定开玩笑的。”
周兰被弄得简直不知如何反应。
薛元年又笑:“中午一块吃饭啊?”
周兰能感觉得到,薛元年对她很有好感,但她中午得照顾钟阳:“不了,最近家里有病人,饭点我就得回家了。”
“是父母生病了吗?”
“不是,是远房亲戚,骨折了,在我家休养一段时间。”
“哦,这样啊。”
和薛元年的相亲还算顺利,只要把他当成一个普通朋友看,不要联想太多东西,心里就不那么恶心。
中午回家晚,周兰在附近的饭店打包了两菜一汤,和钟阳解决了午饭。
卢长河给了她三天假,下午不用上班,她把家里的卫生都收拾了一遍,换洗衣物也都用洗衣机洗了,晾在卧室前的阳台上。
阳台很长,横在两个卧室的前面,站在这里可以直接看到钟阳。他坐在床头,身前放了一个床桌,他小臂放在床桌上,正低头写作业,身周的床上凌乱放着书本和演算纸。
床桌是她昨天买的,让他平时学习用,到了饭点两人则把它用作吃饭的饭桌。
“你晚上吃什么,我出去买菜。”她一边晾衣服,一边问钟阳。
“都可以,兰姐看着来,我不挑。”
钟阳对她基本恢复了普通朋友的态度,礼貌,客气,熟稔中带着适当的距离。
她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一切都在回到正确的轨道。
农贸市场距离小区略远,走路要半个小时。
她到了市场后,买了两条五花肉,两根棒骨,一只母鸡,还有一些当季的时令蔬菜。
摊位都有代加工的服务,她请摊主把肉和蔬菜全都洗好、切好,这样回到家后,她自己再清洗一遍就能直接下锅了,能省很多事。
到家时已经近傍晚,橘红色的朝阳映得卧室里像是下了橘色的薄雾。
钟阳放下手里的笔,看向她:“兰姐,刚刚有人给你打电话,我没接,你要不要回个电话过去?”
“好,我知道了。”她保持惯有的冷淡。
把菜放进厨房里,她去自己的卧室查看了一下未接电话。
号码有些熟悉,好像是薛元年的,他们今天互留了电话号码。
她坐在床沿,回拨过去。
“喂,你好,你刚才给我打过电话……是你,看着电话号码有些像……”
钟阳在隔壁写作业,两间卧室的门都没关,他能清晰听到周兰通话的声音,声音是她惯有的对人的态度,平实,简练,有礼,不远不近。
但钟阳还是能感觉到其中的差别,她对汤士军是自然熟稔的平和,对他是刻意的冷淡,对电话里的人,虽然依旧话少,但仍能听出,那其中有一种想和对方拉进关系的亲切。
电话的那边,薛元年问周兰明天有没有空,想和她一起去看电影。
周兰想了想,最后两人商量了时间,约定明天下午两点在影院见。
周兰很少去电影院看电影,人多,声音嘈杂,令她生理不适。家里有影碟机,她更习惯在音像店里租碟片,然后带回家里看。
第二天,大约是工作日的原因,看电影的人并不多,他们选择的场次只稀疏的坐了十几个人。
灯光暗下来,随着恢弘的音乐,一片星河中,“上海电影制片厂”的字样展露出来。紧随着,音乐换成唢呐声、锣声、鼓声,画面切换成了红艳艳的片名,四喜临门。
这是一个看片名就很热闹喜庆的故事,男女主在大城市打工,后来回到家乡,想带着乡亲们一起致富,并由此产生了一系列的故事。
因为身边坐着薛元年,周兰心神一直紧绷着,具体内容没看进去多少。
薛元年看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靠过来跟她讨论剧情。
尽管周兰努力让自己的大脑专注在影片上,但或许是薛元年靠近的次数太多,她的思绪还是忍不住开始抽离,发散。
感官的敏感度开始上升,男人身上的烟草味,低沉的声音,仿佛都化做了黏腻的浆液,层层包裹上来。身上的衣服仿佛形同虚设,每一寸皮肤都感觉到一种被侵犯的赤裸不安,身体开始忍不住一阵阵的发抖,牙齿也开始止不住的打颤。
黑暗里,薛元年悄悄握住她的手。
周兰惊恐地瑟缩了一下。
理智仍在,理智告诉她一切感觉都是幻象,但身体的反应无法克制。她克制着没有挣开,然而那只手仿佛成了折磨她的刑具,恶心的颤栗感从手部一点点传遍全身,她想甩开,想吐。她努力忍着,忍者,忍到内脏都有了种痉挛的幻痛。
她不知道自己忍耐了多久,或许一秒,或许一分钟,最后她还是忍不住恐惧,一把把手抽了回来。
这样感觉好多了,身体不那么痛了,恐惧也没那么浓烈了。
但她还是感觉到无所不在的不安全感,她想给自己裹上厚厚的被子,想把自己完全遮住,身上的衣服太薄太薄了,衣服遮不住她的身体,她想要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