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初三,父母一早拿着东西去姥姥家串亲戚。
姥姥家里很远,要走一天才能走到,往年父母都是初二去,这两年因为赵田亮要来,所以就改成了初三。
初四晚上,周兰做好了一家人的饭菜,等着父母回来吃饭,但一直等到半夜父母都没回来。
初五她又等了一天,直到傍晚,却等来一个同村报信的老乡。
“你姥姥除夕晚上摔着了,屁股都摔碎了,正让大夫治着呢。你爹娘一时半会的回不来,他们让我给你捎个信,让你别担心他们,自己在家好好照顾自己,过段时间他们就回来了。”
周兰对姥姥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是个又矮又瘦的老太太。
小时候,每次跟着父母去姥姥家走亲戚,亲戚们总是对他们长吁短叹,饱含怜悯,年幼的孩子则总是戏耍她,把她逗得尖叫摔东西。所以后来,等她长大了点,会自己穿衣吃饭后,父母就没再带她去姥姥家了。
三天后,父亲回来了,来给母亲拿换洗的衣裳,顺带也把周兰接过去看望一下老人。
时隔多年,再次踏上去姥姥家的路,周兰感觉又陌生,又隐隐约约有些熟悉。
到姥姥家已经是晚上,舅舅一家子都在,母亲也在。
周兰挨个叫人:“舅舅,舅妈,表哥表嫂,表姐,表弟。”
“诶?你不是个傻子吗,怎么还会说话?!”六岁的表弟天真烂漫地问她。
舅妈一巴掌拍过去:“怎么跟你姐说话呢!快叫人!”
“表姐……”小表弟委委屈屈。
周兰笑了笑。
“快进去看看你姥姥吧,老人家正念叨你呢。”
周兰跟着舅妈进了西厢房,母亲在角落里熬药,满屋子都弥漫着清苦的药味。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趴在土炕上,听见声音,颤颤巍巍地扭过头来:“是兰兰来了吗?”
老人的脸干枯凹陷,布满了皱纹,霎时就和记忆里的脸重合在了一起。周兰心口发酸,走到土炕前喊了一声:“姥姥。”
“兰兰都长这么大了,真好,看着你们都好好的,我死也瞑目了。”
“哎呦,娘,您又来了。”舅妈受不了的抱怨,“跟您说多少遍了,人家老大夫医术高明着呢!也就是您上了年纪,要是小年轻,一两个月就能活蹦乱跳了,您养上半年就会好的,不会死人的!”
老人暗自抹泪:“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骗我。”
“我们骗您干嘛!您要是真快不行了我们早准备棺材了,您看看院子里哪有棺材,您快安安心心养病吧,别乱想了。”
老人病成这样,王润香自然是去不了西南了,周定山不放心留妻子自己在家,也不去了。
就剩周兰自己,两口子当然不放心让女儿自己出门。
但周兰想去。
女儿执拗的厉害,两口子焦头烂额,最后商量决定,由周定山送兰兰去西南,把兰兰安全送到领地后,周定山再回来。
二月初,老人的病情稳定下来,王润香得以回家休息半个月,她和娘家人商定,双方各伺候老母亲半个月,直至老母亲康复。
半月后,王润香回娘家继续伺候老人,此时父女俩也开好了介绍信,坐上了前往西南的火车。
火车到站时是晚上。
站外下着零星的小雪,空气阴冷阴冷的。
父女俩跟着人群出了站,就近找了个国营饭馆。
饭馆里人不多,这个年代有钱下馆子的人是少数,大部分旅客都是随便找个避风的地方,干粮就凉水就对付了。
两人在角落里坐下,要了两碗米粉。
隔壁桌是几个壮汉,桌上摆着酱肘子,红烧肉,椒麻鸡,鱼香肉丝,还有半盆米饭。
几人埋头吃饭,偶尔零星的说几句话,听口音是异乡人,模模糊糊的说这次一定要多捎点东西回去云云,看来是跑货车是司机。
不一会,两人的米粉也端了上来。
米粉白白细细的,上面浇着鸡肉丁,香气扑鼻。
周兰往里面添了勺醋和辣椒,搅拌均匀,埋头大吃。
一碗热腾腾的米粉下肚,胃里也饱了,身上也暖和了,再出门时也不觉得冷了。
出了饭馆后,父女俩在附近的招待所住了一宿,次日清晨起来,两人坐最早的一班客车前往下属县城,然后再从县城搭车去金桐村。
到了金桐村,队长和书记很热情地给两人安排住处,那态度跟对待财神也没两样了。
两人没多逗留,在金桐村休息了一夜,第二天起来,跟村里人买了二十斤米面和一罐盐,背着就进山了。
这天夜里,小老虎捕猎回来,远远看到山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洞口挂上了一张兽皮,从前它很远就可以将洞内的情况尽收眼底,现在洞口已经被兽皮挡得严严实实。
洞顶上方,原本应该是漆黑的夜色,现在那里逸散出一条橘色的光带,在夜里特别的明显。
它的心狂跳起来,就朝着山洞就飞奔了过去。
冬夜又黑又冷,它气喘吁吁地跑到山洞外,脑袋顶开洞口的帘子,身体钻了进去。
洞里暖融融的,左边堆放了琐碎的行李,右侧的炉膛里烧着柴,橘色的火焰在炉膛跳跃着,把整个山洞都映亮了。
它走到右侧的房间,轻轻顶开门帘,外面的光顺着投进屋里,少女盖着棉被,正睡得香甜。
或许是夜色朦胧,尽管人就在眼前,小老虎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
它轻轻走过去,趴在周兰的外侧。
周兰迷迷糊糊的翻身过来,睡眼惺忪地看了它一眼:“小老虎……你回来了……”
说着她打开被子把它盖了进来,然后穿着单衣的身体也靠过来,光洁的脸颊依偎着它的脖子,重新睡去了。
它小心翼翼地望着怀里柔软温暖的少女,心口像是被什么沉沉的填满了,坠得它又酸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