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在梧桐树下站定,临近的一个玉米垛后面就走出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藏蓝色的长袖褂子,寸头,麦色的皮肤,眼睛黑亮亮的,一出来就朝她们招手。
“那个就是孙乐庆。”春丽忸怩地介绍了一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连环画,飞快地塞给周兰,“我去跟他说会话,要是有人来了,你就喊我一声。”
说完就脸颊通红地跑走了。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藏进了玉米垛后面,什么都看不见了。
周兰于是终于知道,春丽到底要她帮的是什么忙了。
村中男女界限分明,尤其是未婚男女,走在路上就算碰见了也不能多说话。哪怕春丽已经订了婚,但在家长的视线之外约见未婚夫,被人看见了也不合适,所以就需要有人帮忙望望风。
放眼望去,远处有好些上工的社员在翻地,但近处都没什么人,很安全。
周兰在梧桐树的树根上坐下。
树上的梧桐叶早就落干净了,树上只剩光秃的枝丫,秋阳透过枝丫落在身上,中和了深秋的寒冷,晒起来很舒适。
周兰低头翻看手里的连环画,里面画的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连环画的画多,字少,即使不认字的人,单看画也能看明白讲的是什么。
周兰一页页的翻看,很快就看完了。
看完后,她捡了片梧桐树叶,掐掉叶片,留下叶梗,然后用叶梗照着书上人物的样子,在地上一笔笔描画。
一幅图画了大半天才画完,她丢掉叶梗,揉揉酸痛的后脖颈,看向远处的田野。
远处的村民们还在翻地,有赶着牛耕地的,有人力拉犁的,也有拿着铁锹一锹锹翻土的。
太阳渐渐西斜,村民们也到了下工的时候。
山里人家住的分散,有往南走的,有往北走的,也有往这个方向走的。
周兰见状,赶忙喊玉米垛后面的好友:“春丽,春丽。”
玉米垛后响起悉悉索索的秸秆声。
很快,春丽从玉米垛后面出来,她快步走到周蓝身边,整理气息,假装哪也没去一直都和周兰在这里玩耍的样子。
周兰仰头看着好友,面露困惑。
春丽不知道周兰在看什么,她拽了拽自己的衣服:“怎么了兰兰?”
周兰指了指春丽的脑袋:“你的头发乱了。”
春丽脸颊一红,忙用手去理头发:“哦,那个……刚刚有叶子沾我头发上,我摘的时弄乱了。”
春丽害羞的样子让周蓝感觉有点陌生。
她感觉她似乎触及到了不曾触及到的事物,令她有些惶惑,也有些排斥。
就像那天家里来客人一样。
那天晚上,他们一家人刚吃过饭,家里就来了个男客。
那人五十岁上下,和大多数农民一样有着焦褐色的皮肤,笑起来满脸的褶子:“兰兰都长这么大了,一年没见都不敢认了。”
说着上下打量了周兰一看。
那种眼神令周兰感觉十分不舒服。
周定山喊对方吴叔:“吴叔怎么有空来了,来,快坐。”
周兰和母亲把碗筷收拾到灶房,然后周兰留在灶房刷碗,母亲去了堂屋和父亲一起招待客人。
堂屋的门开着,灶房的门也开着,村里人说话声音又大,周兰能清晰的听见大人们的对话。
吴老头的声音很热情:“兰兰过年就十五了吧。”
“是啊。”
吴老头:“时间过的真快,我家小三也快二十了。”
“哦……”父亲的声音不知为何冷淡下来,“小三的腿怎么样了,能下床了吗?”
“能不能下床的也不要紧,家里不还有我这个当爹的吗,什么活也不耽误。我就是发愁他的婚事,他都二十了,也没给他说上个媳妇,总觉得对不住他。”
王润香:“二十还年轻呢,您也不用这么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当父母的也就这点指望了,盼着儿女成家立业,就是死了也放心了。”
周定山和王润香都没接话。
吴老头又继续道:“要说这结亲,还是同村的好,知根知底的。我们小三这条件,也不盼望姑娘有多伶俐,心好就行。说起来,你们兰兰还没说定吧?”
王润香:“正说着呢,快定了。”
“这么快呢?怎么没听说过,哪家的?”
“是外村的。”
“哦。”吴老头沉默了会,“其实还是同村的好,近了方便照顾,不怕姑娘受欺负。”
周定山:“同村不同村的我们倒不在乎,手脚健全能踏实干活的就行。”
吴老头就彻底不说话了。
后来又寒暄了几句,吴老头就匆匆的走了。
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周兰却一直没有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