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萧瑾酌。
谢不虞这下来了劲头,倚靠在那桃花枝上还翘起了腿,头微微侧了过去,睁开一只眼睛偷看着是什么场景。
他心里哼哼一笑,总归被他抓到把柄了吧?也不知道这夜半时分,是何无尽山的哪个小师妹在此谈情说爱,明日等他碰到萧瑾酌,定要狠狠打趣一番。
“弟子愚钝,还请师傅明示。”萧瑾酌又换上了无尽山的校服,拱手作揖,像当年拜师一样敬重,只是不同往日的是,他此刻身上已然多出了几分沉稳。
在萧瑾酌面前站着的一位白发苍苍老者,便是他口中的师傅,亦是无尽山的掌门。
那老者捋了捋胡须,轻叹一声气,道:“你可要想好了,若是铁了心要知晓当年之事,便不能再是无尽山中的后辈了...唉...慎重,慎重,毕竟为师对你这个徒儿还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萧瑾酌闻言不改面色,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又从口中吐出几个斩钉截铁的字来:“徒儿...意已决。”
谢不虞靠在那桃花树上,听及此,倒是更有兴趣来,虽说萧瑾酌来后山不是和师妹约会,谢不虞有点大失所望;但眼下与萧瑾酌对话的竟是他那老顽固师傅,说不定还能听些八卦来。
除此之外,谢不虞也好奇上了,那萧瑾酌宁可放弃做这无尽山逍遥自在的大师兄,也要弄清楚的事情,究竟是个什么问题?
那老者见萧瑾酌去意已决,便也只能作罢,不再说些挽留的话,只背过身去,沉声娓娓道来:“瑾酌,你可知当年我为何给你起了这个字?”
此言一出,树上的谢不虞坐不住了,这世上起字为瑾酌二字的,大有人在,但在玄天此地,起字瑾酌,而又姓萧之人,却只有一个。
萧瑾酌,玄天三皇子。
谢不虞躺在树梢之上,胸腔里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心跳声震的他心口发疼,好似连带着也牵动撕裂了先前不死尘的伤口。
他想不明白,既然一直跟着自己的人就是萧瑾酌,为什么不杀他而后快,反倒三番两次却要救他?当年不应该就是玄天王族恨透了虞北有名无实的夺权,这才一举歼灭吗?
而萧瑾酌为何又要救了自己之后,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假名骗自己呢?
为的就是怕自己识破他的真身份吗?生怕自己知道了他的身份后,便会做出要么你死我活,要么永不相见两种极端的抉择吗?
既是如此,那萧瑾酌当真是用心良苦。可是很显然,这两种情况对方似乎都不愿意见到。
因为一个人的眼神无论如何也是欺骗不了人的。
这一路上以来,谢不虞也从未在萧瑾酌眼里看到对自己的仇恨,亦或者是将自己当作棋子,利用完便能杳无音信的离开。
萧瑾酌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的,在他看来,好像真的只有一份可以值得珍视,值得携手共破难关的感情。
可他明明是玄天的三皇子,站在他的角度来说,又怎可能会将这些他们江湖人的恩怨情仇,真的放置在心上?
谢不虞怎么想都想不通,也根本猜不透,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子却因意外而救了自己,他嘲讽自己真是可笑至极,窝囊至极。
可他真的有想过把萧瑾酌当成知己的,如果抛开现在的身份。
他总觉得人心这根弦下,弹的尽是绝音,而世道是这绝音之下的遗响。
尽然的与不尽然的,都湮灭在这一场盈盈一握就消散的人间因果里。
谢不虞也想过下次见面就快刀斩乱麻的,但他忘了,有些东西牵扯到的因果,是斩不尽,也无法铲除的。
那老者的声音又缓缓响起:“瑾酌,这瑾是为美玉,酌是为舀取,合二为一便是为师希望你如美玉,有玉的温润沉稳,亦有你自己的个性,以后向这偌大江湖见了面,也能识得如美玉品质一般的人。”
他倒是觉得已经遇到了能担当得起这般品质的人。
“而你当年拜入我门下,却并非是偶然。”
萧瑾酌闻言衣袖之下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指尖深深陷入了掌心。
老者又接着道:“瑾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是被一个妇人慌慌忙忙抱过来的。”
记忆裹挟着他,如随波逐流的枯木。
九年前————
那是一个大雨磅礴,电闪雷鸣的夜晚。
在无尽山还没有正式成立之前,这老者当年也是个江湖中厉害的角色。
只不过由于深居简出在这山林之中,想找他拜师的人都求路无门,全凭运气碰见,抑或是足够出众的,能令他感兴趣的能力让他瞧见,才能被挑了去做徒弟。
但当晚,这江湖世道之中可谓是掀起了前所未有的一次腥风血雨,重洗了这世道的底牌。
由于事关朝堂大变故,朝堂中人不好插手的事情,这江湖之中自然会有人接了这棘手的事情。
比如要取了谁的命,诸如此类,倘若此人死在江湖,朝堂当世的动乱,便可为此省去不少暗中调查蛛丝马迹的麻烦虫。
而当年小小的萧遇合,在他还没有被取字之前,也是被有心之人撰写在了那要取了人头的名册上的其中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