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谁拽了他一把,那人扣住他后脑的手宽大有力不容拒绝,嘴唇却出乎意料的柔软……
一口气渡过来,徊洋睁开眼睛。
透过宿舟的肩膀,他看到路虎的车身在水下产生了二次爆燃,这一次震荡的威力减弱许多,但火光却较之前更甚,其中还有那个他们白天买来一直放在车里的卡皮巴拉氢气球的贡献。
陌生水域水流浑浊,是一种浓重化不开的墨绿色。
水面下淤泥、落叶、水草四处飘散,可是那火光形成的光线穿过水面,被折射成摇曳的光柱,像流动的金纱,随着水波荡漾。
这让徊洋想起在沿海公路的那个日出,那时他还开玩笑地说,那场景就像是向空中倾倒了牛奶。
——景色不是和谁看都一样的。
又过了片刻后,徊洋拍了拍宿舟的手臂,示意他已经恢复。
唇瓣分别,两人快速稳住身形,谁也不敢放手,就这么游了一段距离,终于到了岸边。
甫一上岸,身上被寒风一吹,两人又齐齐打了一个寒战。
徊洋剧烈呛咳了两下。
寒风吹动岸边杂草沙沙作响,除了一点不太明显的水声,空气宁静得就好像他们刚刚经历的电光火石都是一场梦。
回身望去,两人其实并没有顺着水流离开太远,在这里还能看到他们落水位置的那块坏掉的围栏。
徊洋抬头看向他们掉落下来的地方,微光中,他看到那辆金杯车似乎还在原地。
把他们撞下山崖,那个人竟然还没有离开?
徊洋敏锐地察觉到现在那个金杯车的角度是被精心摆放过的,那个角度大概挡住了围栏的破口,如果此时有其他车辆经过,很难第一时间看到这里发生过撞车事故,顶多以为有一辆破损非常的金杯车停在路边休整。
那人是要下来赶尽杀绝的!
而这里没有车辆能开下来的岔路,那人必定只能只身从山坡上爬下来。
宿舟的呼吸声有些重,伸手去摸口袋,但手机早就不见了,他看见徊洋目光严肃地看着山坡处,“怎么了?”
徊洋惊觉他的声音如此虚弱,“你伤到了哪里?”
“没事,小伤,你没事吧?”
徊洋鼻尖闻到了血腥味,为了节省力气,他干脆将宿舟一把拉进怀里,颤抖着手掀开了他后背的衣服。
伤口几乎是从右肩直到左侧腹部,在左腹部陡然变深,血肉外翻,被水冲泡过的伤口边缘发白,但又被一层一层鲜红的血液覆盖。
宿舟脸色苍白,牙齿有些打颤。
这伤口说不清到底是在入水时伤到的,还是后来被水波冲撞时候伤到的。
他不能再动了,得安静躺下休养,直到救援赶来。
徊洋眼睛看到山坡灌木丛中的那一抹手电光亮。
那人动作不算太快,他想,他得把他引开。
但是还没开始动作,宿舟就已经开了口,“别想一个人引开追兵……要走、要走一起走……我还、还能保护你……”
徊洋喉头哽住,他的状态也不太好,虽然不像宿舟一样有明显出血的伤口,但是刚刚的冲击与片刻的溺水也让他到现在还觉得头晕想吐,胃部一阵痉挛。
宿舟说着话就要起身,一手压在伤口上试图延缓血液的流失。
徊洋叹了口气,卸力一般将额头抵在对方额头上,苦笑一声说:“宿队长说什么呢,那个人明显是冲你来的,我只是无妄之灾,怎么能陪你在这儿送死呢?”
宿舟皱紧眉头看他,似乎在分辨他说这话的真假。
徊洋摇晃着与他拉开距离:“我得走了,咱们就此分道扬镳,你自求多福吧!”
嘴上这样说着,徊洋还是妥善将宿舟放倒,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垫在伤口下方,然后起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开。
宿舟欠身想去抓他却落了空,他看到徊洋左边手臂不自然地垂落着,脚踝似乎也伤到了,走路有些一瘸一拐。
他撑着想自己站起来,但寒冷与失血让他的神志出现了涣散,精神无法集中,一瞬间眼前便天旋地转了起来。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他在说谎!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说谎!”
徊洋当然是在说谎,在车辆碰撞腾挪间,他看见了对面那个司机的脸。
虽然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十几年前那个雨夜里,那个坐在副驾驶、额头上有一道疤的男人。
早在上一次,在英华高中门口的那一次,他就该意识到的,那辆车是故意加速来的。
可是他默认了这辆车与后来在烧烤店的闹事者是同一个源头,后来都没有仔细看过那些人的口供记录。
果然,他还是太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