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悟了“画面串”的真谛,谢自先和宋必姜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们立刻抛开了那堆纠结于“龙吟剑啸”的稿纸,兴致勃勃地开始尝试用全新的方式构建故事。
“咱们就拿这个侠客夜探敌营的场景练手!”谢自先两眼放光,“不需要写她‘如鬼魅般融入夜色’,直接设计动作!”
宋必姜会意,立刻在纸上设计。
一只穿着黑色软底靴的脚,轻轻踩在湿滑的瓦片上,没有一丝声响。
一个紧贴墙壁的黑色人影,正侧耳倾听下方守卫的脚步声。
侠客的手快速而精准地,从腰间皮囊中摸出两枚石子。
石子悄无声息地飞出,精准击中远处灯笼下的两个守卫后颈。
黑影如一片落叶,轻盈地从高墙飘落院内。
“对对对!就是这样!”谢自先兴奋地指着格子,“影械拍出来,观众自然就明白她身法高超、行动谨慎。比写一百个形容词都有力。”
两人正沉浸在这种“镜头语言”的奇妙构建中,黄姐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小谢,又有人找!”
谢自先和宋必姜都是一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一丝“怎么又来”的预感。
刚刚领悟了新方法,其实她们对征集传统文字故事的需求已经大大降低了。但人家都找上门了,总不能拒之门外。
来人是个圆脸姑娘,年轻人,穿着干净的细棉布衣裳,未语先笑,显得很开朗:“谢姑娘好!我叫方玉珍。打扰了!”
她有些亲昵的抱怨,“其实我本来也没抱啥希望,架不住朋友撺掇,说《月报》上登了启事,让我一定来试试,我就厚着脸皮来了!”
有了上次刘一的经验,谢自先和宋必姜这次心态放得很平,甚至有点“完成任务式”的敷衍。她们客气地把方玉珍让进屋,倒了水。
方玉珍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纸。
“喏,这就是我写的故事,你们随便看看。”她大大方方地把稿子递过来。
稿子分量不轻。
开头讲的是一个叫“小山”的少年,孤苦伶仃地在外面流浪,饥一顿饱一顿。
偶然一次,她在破庙里救了一位饿晕倒地的老婆婆。老婆婆姓孙,在城西有间小小的饭铺,因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加上手艺有点跟不上变化,生意很是惨淡。
孙婆婆感念小山的救命之恩,又看这孩子心地纯善,自己也孤身一人,就把这间快撑不下去的小饭铺,连同里面几件破旧家什,一并托付给了小山。
前面的叙述平实,甚至有些琐碎,着重描写了小山的困顿和孙婆婆的慈祥与无奈。
谢自先和宋必姜快速翻看着,心里暗想:又是一个讲好人好事的?虽然比六一的强一些,但开头似乎……还是有点平淡?
她继续看下去,小山接手了这间名为“孙记”的破败小饭铺。
她本以为总算有了个遮风挡雨的落脚处,却发现情况比想象的更糟——锅灶老旧,桌椅吱呀作响,食材也常常不新鲜,加上位置偏僻,一天也来不了几个客人。
巨大的落差让小山一度茫然。但她很快振作起来:再难,也比流浪强!她笨拙地开始学着经营。
谢自先和宋必姜的翻阅速度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故事开始变得有趣:
小山发现自己味觉异常灵敏,能尝出井水细微的土腥味,能分辨出放久肉馅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气。她开始利用这点,严格把关食材。
她嘴甜腿勤,常帮隔壁杂货铺搬货,换来一些卖相不好但新鲜的便宜菜。
偶然间还获得了祖传的菜方,她还真凭借自己的能力复刻出来低配版的菜,让众人赞不绝口。
孙婆婆成了她的“活菜谱”和“定海神针”,虽然手脚不便,但坐在店门口晒太阳时,指点她火候、调味,告诉她哪些老主顾的口味忌讳。
故事徐徐展开,清晨小山挑着水桶去井边打水;晌午她在灶台前挥汗如雨,笨拙地颠勺;傍晚她在油灯下扒拉着算盘珠子记账,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偶尔有难缠的客人,孙婆婆慢悠悠几句话就能化解……
“孙记”的生意就在这磕磕绊绊、充满烟火气的日常中,一点点好了起来。
攒了点钱,小山盘下了隔壁倒闭的肉铺,挂上了“孙记肉铺”的牌子,卖起了自己做的肉。
谢自先和宋必姜已经完全沉浸其中。她们仿佛闻到了那酱肉的香气,看到了小山被灶火熏红的脸,感受到了孙婆婆看着小店日渐兴旺时眼中欣慰的笑意。
当看到小山盘算着明年开春把店面再扩一扩,给孙婆婆隔出一个更敞亮的小院时,两人嘴角都不自觉地带上了笑,甚至隐隐有种“这孩子真争气”的成就感。
就在这时,笔锋陡然一转!
孙婆婆在一个寒冷的冬夜突然病倒了!咳嗽不止,高烧不退,请来的郎中摇着头,说年纪大了,又积劳成疾,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稿子最后几页,是小山衣不解带地守在病榻前,店里生意也顾不上了,往日热闹的“孙记”一片冷清萧索。
最后一句话是:“小山握着婆婆枯瘦的手,只觉得窗外那呼啸的北风,像是要把人心都吹冷了。”
翻到最后一页,后面是空白。
故事,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