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苦海翻涌挣扎,好不容易挣出一条血路,现在一个浪头,竟然又把他重新卷进了漩涡中心!
陆薇薇连忙把用物证袋装好的那只针筒给递了过去,双眼放光:“队长好!我是今天刚来的实习生陆薇薇,这是秦一乐,我们看见市局没人,就直接来现场了。”
应呈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师承黄副的二指禅一点:“你等会啊。”
然后朝茶水间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谢霖”:“我们科有新实习生吗?我怎么不知道?”
秦一乐明显筛子似的抖了一下,然后和陆薇薇对视了一眼,过于发达的脑内小剧场再次开始循环“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的悲惨剧情。
完了,上岗即失业。
谢霖这边正要问话,冷不丁被应呈这一嗓子给叫了出来,气得磨牙:“麻烦应大队长也看一看我给你发的文件行不行?上星期我就发给你了,咱们科分了两个新实习生,你是不是又没看?”
这人除了案子以外的信息他一概接收不到,接收到了也不会在脑内停留哪怕一秒,他这个副支队长活像一个管家婆,事无巨细全落在他头上,连人事调动都得他一个人来。
这也就是他一向逆来顺受脾气好,但凡换个人来当这个副队长,应呈和这个副队长迟早死一个。
应呈连忙一把揽住他脖子,死皮不要脸:“下次一定看。来来来,你先来。”
说着硬把谢霖挟持到角落,暗示了一下新来的“实习生二人组”,小声问:“这两个人什么情况?人事一塞给我们塞了俩?”
“什么塞不塞的,那个陆薇薇可是我从叶青舟那抢来的,别看是个姑娘,人家是兰公大全校综合成绩前十,你没看见刚刚叶青舟差点找我拼命?”
他“嚯”了一声,怪不得刚刚叶青舟找他茬呢,没想到这看起来弱不禁风妩媚性感的小姑娘能入得了叶青舟的眼,一努嘴又问:“那那个叫秦一乐的呢?我看着……有点一言难尽的意思。”
之这模样,看起来实在不太像是刑侦的料。
“他本来是分鉴证的,结果徐帆说他们今年编制满了没缺,禁毒支队那边也不要,只能买一送一一块送我们这了,你就当个吉祥物呗,好歹是个过目不忘的小天才,人家是靠脑力的。”
应呈又看了秦一乐一眼,一言难尽:“我能不要吗?”
“你就当扶贫不行吗?等鉴证那边有缺再给他调鉴证就行了。”
“说得好听!万一出点什么事呢?拿什么跟人父母交代?”
他们刑侦的牺牲率居高不下,徐帆的腰伤就不说了,他自己起早贪黑破案抓人,外伤不论,光是头疼脑热胃抽筋就够喝一壶的,谢霖两次被捅,身体里的血都换了一遍了,还有命在纯属侥幸,就连顾宇哲,入职还没几年,就已经跟刀尖擦肩而过好几次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都是上辈子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辈子下界拿命偿,光是刑警两个字,就是得背一辈子的责任。
他是不管事,可他会看人,陆薇薇能做这块料,她自己本人也乐意,再说了,来刑侦可不比比去禁毒支队安全得多?那秦一乐呢?
奶腥味都还没洗干净的小毛孩,何苦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
谢霖噎了一嗓子,又看了秦一乐一眼,他正站在陆薇薇身后,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四肢僵硬,实在不是能跟穷凶极恶的歹徒面对面的性格,要么他跟歹徒跑一个,要么他跟歹徒死一个,而且死的那个肯定不会是歹徒。
于是只好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编制摆在这,你要他,他就能留下,你不要,就得送回大学去,要不你稍微顾着点,熬到鉴证有缺了就给他调鉴证。”
应呈一皱眉:“行吧。”
这边商量完了,谢霖就长腿一迈,十分温和:“小陆跟小秦是吧?能发现这个重要线索,警觉性很高,如果真的是本案的凶器,你们就算是立了大功了。”
秦一乐听见没追究他“违规”乱跑的责任就顿时松了口气,而陆薇薇则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份内的份内的。”
谢霖只要一笑起来就颇有邻家大哥的风范:“嗯,既然都到了案发现场了,就开始工作吧,警服警号等会回了市局再去领,小陆跟我一起问一下受害者家属,小秦你跟应队。”
说完点头示意,带着陆薇薇就去茶水间里找马琼了。
而应呈接过那个证物袋,心里盘算着等会把这个颤颤巍巍的秦一乐打发下去找顾宇哲,一见这流浪汉还穿着春秋天的厚夹克,忍不住“嚯”了一声:“那你是目击者?这一身穿的,不热?”
他扯了扯袖子遮住双手,有些局促,简短说道:“全身家当。”
天大地大,无处为家,只有穿在身上带着走,才能保证不会丢。
应呈低头一看,注意到物证袋里的针筒盖着帽,还包着一张纸巾——杀完人不仅把帽盖回去,还裹了纸巾?
“你叫什么名字,动过这支针筒没?”
他摇了摇头:“没动过。”
“这针筒哪来的?”
“我在巷子里,有个女人跑过我身边的时候突然塞给我的。”
“给你的时候就盖着帽?还包着纸巾?”
他顿了顿,仿佛在思考,然后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纸巾是我包的。”
“也就是说,给你的时候,它是盖着帽的?”
他点头不语。
应呈察觉到他的紧张,忽然上前一步,绷紧了肩膀一眯眼,语气顿时骇人:“我们见过?”
他几乎整个人都颤了一下,果断摇头,依然不语。
应呈于是在脑海里把过去二十八年有限的记忆拎出来洗了一遍,也没找到有人符合他的特征,可就是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熟悉感,只能又问了一遍:“真没见过?”
他再次摇头,十分局促地后退了一步,似乎有点害怕。
“你叫什么名字?”
他顿了一下,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江还。归还的还。”
“江还……”应呈喃喃重复了一遍,忽然又笑了,意有所指,“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是这个意思吧?”
江还一愣:“你知道?”
“怎么了,我不该知道?”
他连忙摇头,三分嫌弃的眼神被遮掩得恰到好处:“只是这首诗挺冷门,警官……看着不像是喜欢背古诗的。”
应呈觉得自己受到了十分的侮辱:“开玩笑,一首诗算什么,我也是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的学霸好不好?”
当年他可是以笔试加实战全部全校第一的成绩毕业的,比秦一乐和陆薇薇的合体版还要更加强悍——
虽然他录取的时候是全校倒数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