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千秋尔走出天刑司。
“一来就被禁闭仨月,哈哈哈,这嚣张家伙太对我胃口了!天宫终于不无聊啦!”彩色气泡里传出少年人兴奋的笑声,那声音带着男孩独有的微哑,听着很是青涩。
比起他的激昂狂放,站在气泡边的少年温静白皙,周身气韵清净。
“长乐……她可是受苦了。”肃灭微蹙眉,有些不悦他的幸灾乐祸。
“本君才不是幸灾乐祸!”司命捶了下床,又痛得倒吸气,“啊呀啊呀,我怎么就这时受伤了呢!诶,肃灭你且把她带来我寝宫,让她同我大玩一场!”
“我不与你说了,长乐回聊。”肃灭抬手,那白玉般的手被日光照得雪亮,顷刻捏破面前的彩色气泡。
他抿抿唇,稍显忐忑地看向殿门。
千秋尔从侧门出来,向看守打招呼:“多谢招待,多谢招待。”人家不理她,她还嘟囔,“认识一下呗,反正我过不了几天还得来,到时咱俩不熟也得熟。”
守卫冰冷的脸终于有了些微抽动,她看得哈哈大笑,大步转身,冲天伸了个懒腰。
神采飞舞,姿态轻松,根本看不出是从禁闭室出来的。
肃灭愣了愣,他在家中对镜练习过的安慰话语,好像在这刻统统没了用处,因为眼前这少女根本不见低落,但他淤积心底的愧疚,并没因此消散。
他正犹豫怎么开口,那少女却瞧见他,眼睛一亮率先喊道:“小呆子,你来找我玩啦!”
她脚步轻快,从天刑司长长的百余台阶翩然而下,笑盈盈来到他面前。
这又让肃灭愣住:“你……不讨厌我吗?”
分明两人分开那日,她语气与神情都不是很好,而这点他完全理解。虽然他那时犟劲不愿离去,还是被她一脚踹出禁闭室的。
“我讨厌你干嘛呀,你可是我在天宫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千秋尔笑嘻嘻,忽而又伸出食指摇了摇,“但我不会再带你偷鸡摸狗了,你这呆子心性太正,哭得我头疼……哦不,心疼,心疼,哈哈哈!”
肃灭半垂眼,双腮无意识鼓起,浓黑的睫毛在日光下散出金泽,琥珀瞳仁因此显得越发璀然迷离。
“你的眼睛……”她低喃凑近,这一步踏出与他鼻尖几乎相抵,失神的眼神像小猫发现光彩的宝石,好奇而纯粹,“你的眼睛真的好美啊。”
仙宫巍峨,天穹辽阔,无人的宫殿门前,两个少年人身体趋近凝望彼此,那么缠绵的呼吸交互,眼神却相同的懵懂。
他看着她,困惑:“美?”
“是啊……”她抬起指尖,笑问,“让我摸一摸,好吗?”
他想了想,这并不违反任何一条天规,便清甜笑起:“那仙友你摸吧。”
于是,他便微微睁圆眼,看那姑娘轻轻将手探来,落向他眼睑,缓慢摩挲。她的眼,始终维持一种专注的观察落在他眼上。
他被摸得有些痒,眨眨眼,浓长的睫毛垂落正好扇到她指尖,让她也轻微痒了下。她抬眸,他落眼,四目相对中,两人都笑起来,纯稚而畅快。
“好玩!”千秋尔收回手,双手负后仰脸笑喊。
肃灭带点探究地看着她的笑脸,似乎在理解她的快乐缘由,但他无法理解,便从袖中掏出个油纸袋,还没递去,就见她鼻尖抽动将脸直接贴来。
“什么?什么!你竟有小鱼干!”她惊喊,雪白猫耳炸出,蓬松长尾缠上他手腕拉向自己。
肃灭好奇看向她的耳朵,又落向臂上的尾巴,忍不住低喃:“真的是妖啊……”
作为天宫长大的圣仙,他年轻的生命里只见过同样的圣仙,抑或飞升而来的人族天师,可从没见过妖呢。
“我要吃,我要吃!”千秋尔捏住油纸袋,“你带这个来见我,定就是给我吃的吧!”
肃灭失笑:“嗯,是啦。”
千秋尔扯过油纸袋,徒手抓取,尝到香喷喷的小鱼干,猫耳短瞬竖起,随即埋头狂吃。
“仙友,”肃灭憋住笑意,柔声道,“劳烦仙友,我有件事要与你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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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台宝阁,九曲回廊,三千仙树绵延不绝,百丈瀑布云中朦胧。
“这么大的地儿,就住你一人啊?”千秋尔惊叹。
前方的肃灭回首笑:“毕竟此处是天宫,而飞升之人又在少数,地方到底大了些。”
千秋尔点头,蹦了两下兴冲冲问:“我的小鱼呢?”
此时的千秋尔不过将将成年,并未捕捉到面前少年眼底的苦涩,因为这座仙宫,是他从飞升的母亲那继承得来,这辽阔的地方,从前阖家团圆,如今只他一人。
“就在前面了,来。”肃灭被她的欢乐带动,脚步也快了些,雪白衣摆拂动踏上石桥。
原来千秋尔被关禁闭这三个月,他领了文书下凡,去东林海捉了许多灵鱼。
“仙友日后若是嘴馋,可有两法。其一是领文书下界饱腹,其二是来我这抓鱼。但。”他正色,“但你每次来吃鱼,都须背出十条天规给我。”
这就是管束她不准再吃仙鹤,还让她尽早背完九千天规啊。
千秋尔手按桥栏,看着河中游曳的肥美鱼儿,立刻猫耳炸出,“喵”一声纵跃入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