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发丝吹过脸颊发痒扰人,躺在草席外侧的人眼睫轻颤。屋外风声呼啸,荒废多时的屋子梁柱歪斜,蛛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有几声凄厉的鸟鸣,角落的困在梦魇中的章榕溪拢紧身上的外衫,缩成一团。凉意袭来林景遇支着身望着把自己外衣扯走的人,垂眸静了许久又躺了回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门外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急速飞掠在草地。揉着沉重的眼,林景遇放轻动静穿鞋出去查看。
“咕咕——咕咕——咕咕——”
不知名的鸟发出渗人的叫声,鬼音飘荡,夜下如墨的草丛闪过一道湖蓝之色,其后一袭红衣紧随。静谧的夜月下,在湿气沉重的草丛里追逐。
体力告竭,腿软的人直扑地上,脸被袭来的草划破几个小口。心跳如擂鼓,喉间寒意裹挟着痛,让嘴里的唾液化成冰直入心,冻的四肢僵硬。
那人惊惧地往前爬着,不属于自己的头发拂过脖子,激得背脊一阵寒颤,耳似有瞬传出尖锐的长鸣,让他不知所措。
要死了吗?好突然——束手就擒吗?能打得过吗?早知学些保命术了。
垂在脖上的发丝越来越多,那人心一横转身挥洒软筋散。借白色粉末遮挡,一把银月弯刀破出。
大片青丝倾泻而下流入绿地,下巴旁缺了处墨发显得人奇异好笑。看清面前的脸,手握匕首之人瞳孔微缩,盯着披发的林景遇,堵在心里的气升降不止。
林景遇瞥了眼没过脚腕的草丛,底下埋葬着他的几缕青丝。清亮的眼倒映一张无措的脸,见状他温声说:“宜明?”
被唤之人眼中闪过一抹红,震惊的神色不断放大。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宜明双手交握低头跟林景遇进屋,一眼看见地上盖着两件外衣呼呼大睡的章榕溪。
才像是感觉到寒气,他揉着鼻头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林景遇默默把洗净置于火堆上的水壶提起给他倒了碗热水。
热茶下肚,暖意从掌心源源不断传遍全身。直到此刻,脑力高悬的线才彻底放松。
“来寻我?”见他缓过来的林景遇问。
宜明点点头,看到林景遇被割断的发,其余想说的在嘴边打转,最后重回肚里。
做错事了,他想。
一头顺滑乌黑的发被毁,林景遇不曾恼怒,倒是饶有兴味用一只纤细的指缠着玩。
“无需自责,你也是受惊之下自保之举而已。”说着不知哪摸出有些蔫儿的玉兰别在断发的耳边,“花衬人,人更艳。”
这话不是安慰宜明,林景遇低眸望入碗中的倒映,嘴角极轻地勾起。
听到林景遇的话,宜明只觉得心酸,鼻酸,眼酸。
虽说林景遇不怪他,可割发不算小事,因此他认认真真,诚诚恳恳地向林景遇赔罪,而后才道明他为何出现在此地。
听完的林景遇了然,原是受家主之命来探路,却被外围林间的障眼法乱了发现,一路深入至此地。
想着宜明嘴里的红衣鬼影,林景遇瞌睡的紧不急于此刻理清,便拍着他的肩膀,“夜深有事明早再说,先歇息。”
说完示意满脸疲倦的宜明睡在他原先之位,自己双手枕头,躺在一旁的草堆上用头发盖住上身。
风夹青草香从窗缝挤入,枕着手臂宜明侧身偷瞄着林景遇,盯着他睡颜不知在想什么。
星月流转,紫云腿脚不停地朝东赶路,早先销声匿迹的虫鸟渐渐低鸣起来,音高音低似是安眠的乐曲。
如此催人睡意的声调下有人入眠,有人思绪纷飞。
“呼呼——呼呼——”
沉重的呼吸声环绕屋内,浮光透入窗页在地上分段成几块光影——散着曜石光泽铺开的头发,蝶翼般轻颤的眼睫,飘着暖光高挺的鼻梁,干燥轻启的红唇。
黏着草干的手挡住眼,吸了口气起身,眼神迷糊的林景遇抹掉脸上的干草屑,拉开木门伸着懒腰时神情一顿。
屋外天晴,夜间所见的池塘,在日光下展露全貌,是山麓下望不到边际泛着粼粼光的大湖。
湖边有人一手拎着大鱼,一手攥着岸边的草磕磕碰碰地从水里爬出。一阵雨顿时从宜明身上落下,浇了一路草。
打着赤脚没走几步,他发现门口站立着笑眯眯的郎君。
宜明眨了眨眼,视线飞速掠过短了一截的墨发,不自在地提着鱼道:“郎君饿了吗?我去处理一下就可以烤了。”
“那辛苦你了。”林景遇打着哈欠走向他。
没一会儿,站在湖边湿发黏着额头,局促扣着上衣,面色红润的宜明抿着唇看着利落剖开鱼肚剔除内脏,眼下正刮鱼鳞的林景遇。
尴尬不安,想上前帮手,又怕帮了倒忙。
本想把鱼处理好给郎君烤上,可没料到鱼力气大的吓人,单手完全摁不住,丢了匕首双手使劲控住,可怜脸被鱼尾狂扇得发肿。
茫然无措下,宜明看向了一旁沉默看着他的林景遇,这才有了眼下林景遇手起刀落杀鱼的场景。
在水里把血水刷走,林景遇把分块的鱼肉串好扎在火堆旁的土里。坐着吹湖面上的风等肉熟,林景遇好几次就这般睡着,头一点一点的。
等肉好了他吃了两块就摆手停下,步伐急切地回荒芜补眠,路上正好遇到被肉香醒的章榕溪,两人随意打了招呼各自走开。
来到湖边抓着插鱼肉的小棍,章榕溪好奇地询问这位过了一夜突然出现的宜明,宅子的情况。
把给林景遇说过的话复述了遍,两人默契的沉默,气氛尴尬得宜明想逃走。
鼓起勇气起身,忽视章榕溪的注视打算在附近转转,一声疑惑的童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两位郎君?有见过提篮子头上戴着花的小娘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