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身边宁德观珠也都是如此。
唯有寄竹,神色依旧凝重,眼神专注地注视着前方,似乎没有受黑暗影响的迹象。
从小,她的眼睛就有异于常人,白日不畏烈阳高照,夜晚能清晰视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被父亲高价卖于世家,一路由管事重点调教,成为了公子允鹌的贴身侍女。
寄竹从未痛恨过自己的眼睛,她心里清楚,真正做坏,恶心的,是那卖掉她的父亲,以及热衷于培养灵仆,致使人牙子泛滥的氏族,从不是她自身…
她很喜欢自己的眼睛。
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也是助她一路走到现在的关键。
就如此时…
黑暗中少年的一举一动,都被女修记录在眼底,她看着少年如何一步步引导邪修,远离她们所站的这处角落;又目睹了少年几次险象环生,在邪修的利爪下堪堪避开命门,临脱身了,又反手给邪修一剑。
刺得好!
寄竹忍不住在心底呼喊。
在她看来,这位应姓道友的身法是极为俊俏的就是她认知里的几位奚家小姐公子,也没有对方这份云淡风轻。
若非应载雪身上只有一样黄级灵器,她或许都会猜测,此人是世家放出来历练的天骄。
可偏偏应载雪不是…
哪怕面对比自己高两个境界的邪修,少年从始至终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一支毛笔,一柄铁剑…这样的人,怎可能会是世家天骄。
世家又怎么忍心让这样天赋卓绝的后辈,轻易陨落?
邪修也没有想到,一路破了他阵法的修士,居然是个才凝魄境的黄毛丫头!在几次出手都未果后,不由轻啐:“区区凝魄境,也敢来这逞英雌?小修,你未免过于天真烂漫了些!”
他修为远高于应载雪。
想要制服应载雪,理应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偏生眼前少年好似属泥鳅的,滑不溜手。接连出手了几次,都被对方侥幸闪避。
面对邪修的嘲讽,应载雪不动如山,只在躲过邪修险而又险的一招突袭后,抬眼,直视着他:“我是否天真烂漫,阁下一看,不就知晓?”
随着她话落,原本只守不攻的剑招忽然转变!双手同握剑柄,臂膀发力,强横幽冷的灵力自剑身暴起,借着邪修突袭的那一招力道,应载雪一个后翻跃起,自上而下,竖劈向邪修天灵盖!
邪修下意识抬手就挡。
然后…
咔嚓!
极为轻微的一道声音,响在昏暗寂静的空间里。但在场之人都是修士,如何能忽略?
顿时,邪修面色难看。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右手的指甲,不知何时居然已经被劈出了一道细纹。
而随着应载雪这一下猛攻,那道本应该细若不可见的裂痕,被彻底劈成了两截!
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
因应载雪修为而升起的那几分轻蔑,转眼荡然无存。
正常凝魄境可劈不开他的指甲…
疼痛拉扯间,邪修仿佛又回到了千年前他见证的那场死亡…那场大规模的伤亡,是他重获自由的奇迹,也是他抹不开的噩梦。
天才…
远超常情的天才。
当年那个将他变成器奴的马姓牙人,不就是死在这样的天才剑下吗?
……
邪修是个历尽风雨的人。
他年少时被拐,失了姓名身份,套上压制修为的枷锁,成为氏族圈养在“猪圈”里的器奴。
何为器奴?就是活着为氏族子弟炼器,死了成为她们器材的存在。
毫无尊严,毫无喘息的空间。
与牲畜无异…
邪修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杀了看管他们的管事,从管事手中强抢了一本简略记载炼器手法的书籍,逃了出来。
牲畜逃出栅栏,却忘了外面还有抓捕“它们”的猎人。
邪修没跑多久,就遇到了最初拐卖他的马姓人牙。理所当然的,他又被抓获,等待第二次被贩卖…
不过,他运气似乎没有跌倒谷底。
在他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将永无天日,被卖作器材时,一持剑修士打上了门。
修士很年轻,最起码从外貌上看很是朝气活力。依照劳生界的共识,这样的修士要么是真才十几岁的幼儿,修为也不过初融境,要么用药物或者灵气,将外貌维持在了十几岁的模样。
当然还有第三种。
也是最少见的一种。
天才,因为修炼速度太快,容貌也就变相增长衰老得缓慢。
而那修士是第三种。
天才中的天才,不过结然境的修为,却越级反杀了已是离魂境的马牙子…
邪修亲眼目睹那嚣张气焰的人牙,被一剑捅穿了心脏,最后弃尸荒野,落得一个灵兽啃食,尸骨无全的结局。
而那杀完人的修士在大战结束后,只是挥挥手,砍断束缚着他们的绳索,就轻飘飘地转身走人。
那样的傲慢,自信…枯槁般的手指曲起,邪修眼神阴鸷,令他也满心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