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满十八岁的夏晓星笔杆忽地一顿,不好的预感直冲天灵盖。
他立即起身伏到窗边探去,却见一辆大卡车歪歪扭扭地停在路中央,白色的栅栏被撞倒了一片。
一群人围在卡车车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直觉令他心里越发慌乱。
他抓起手机手机和钥匙,扭头就往楼下冲。
千万别是……千万别是……
“我一边冲一边祈祷,门都没锁就跑了。”
“当我冲到马路那边时,两旁驻足围观的人更多了。我一眼就看见被甩到这一侧的塑料袋,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水渍在地面留下了一大片阴影,两颗紫色的汤圆滚得最远,叫人一眼便能看清。
匆忙赶来的夏晓星本就因惊惧而喘着粗气,见状更是倒抽一口凉气,顿时心凉了半截。
他全身发抖,压根不敢想,只知道要赶紧越过路人跑过去。
刚一从人群角落中模糊瞥见熟悉的衣物时,夏晓星步子还没停,脑袋就先“轰”的一声炸开,随后一片空白。
“她歪斜地躺在地上,上半身还在卡车头下面。”
“血流了一地,把那身衣服都浸红了。”
他扑倒在地,心脏空落落的,惊惧过了头,全身都在发抖。
少年没有力气往前挪一步,连颤巍巍抬起的手都不敢往前伸去。
阴影挡着视线,夏晓星没看清里边人的模样。
可他确信自己知道是谁。
但他不敢信,也不愿信。
“所有人都在拉我,但我真的站不起来……”
双腿酸软无力,挪一寸都费劲。
他只傻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张着嘴痛得发不出一个音,泪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糊了整张脸,湿了衣裳。
风声、人声、车声,如洪水般灌入他的耳朵,刺激着耳膜。
他什么都听不清,一切都沦为了背景音。
直到警笛声穿过空气而来,与此同时还有救护车的鸣笛声,夏晓星才终于恢复了点神志。
就像掉下悬崖的人抓住了岸边的藤蔓,溺水的人抱住了飘来的浮木,崩溃的夏晓星看见了仅存的希望。
乌泱泱的人群散开,给奔来的警察和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让出一条道。
“我就看着他们跑过来,救人,抓住肇事者,驱散人群……”
此刻的夏晓星出神地坐在位置上,腰都塌下来了,双手搁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抚着快被他捂热的冰杯。
他的声音已经不能用“轻”来形容了。
那更像是虚无。
将心中最疼痛最深的疤痕展露出来,必定要揭开层层包裹得严实的纱布,忍下皮肉分离的刺痛。
这不好受。
更何况这道伤疤是第一次被露给人看,还不曾麻木。
夏晓星痛得有气无力,气若游丝,“我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他们问我问题。然后我就到了医院,又被带着办各种手续……”
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
形单影只的少年拿着一堆东西,佝偻着背坐在长椅上,呆呆地望着地板,脑子一片混沌。
直到灯光熄灭,门被人打开,他随着声音立即转头望去,心都提了起来,满是惶恐的期待。
“他们说尽力了。”
霎时,少年的世界也灭了光源。
好多年前的事情没有任何障碍地闯进了大脑里,相似的场景合二为一。
四年级那年陪在自己身边,忍着悲痛将哭得停不下来的自己搂进怀里,轻柔地抚摸的人,如今也成了躺在里面的人。
失了太阳的世界不再明媚灿烂,唯一能照亮小角落、给予光明的灯光也在许多年后忽然熄灭。
没有一丁点儿征兆。
谁也没给他准备的机会。
一个少年如花般的青春,还没来得及摘到果实,便葬送在了亲人相继离世的途中。
花瓣蜷缩,枝叶皱卷,明媚娇艳的颜色褪去,花朵迅速枯萎。
在那一年的五月底,属于夏晓星的世界彻底失去了色彩。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眼见就要熬过黑暗,迎来曙光的少年,在即将步入六月的那一天,永远失去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