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长钰眉心一皱,又迅速平坦下去,好脾气的向后挪了挪,瞧着眼前重新上马的人,心思微微一动。
他倾身向前,唇瓣几乎要贴到赢不染耳上:“大王如今就不担心,我在背后捅您刀子么?”
赢不染向后斜了一眼:“你最好有胆子。”
卓长钰笑着后退拉开距离,做一副安静乖顺的模样,瞧不见半点从前的锐利,说:“长钰不敢。”
他低眉,隐于宽大袖袍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刀锋,眼底愉悦几乎要溢出来。
真捅死了,哪里去找如此锋利好用的刀?
得不偿失,卓长钰才不做亏本买卖。
“咳咳。”守在一边的武将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双腿一夹马肚子,操控着马凑过来,低声道:“大王,吉时已到,不能再耽搁了。”
赢不染一抬眸扫过去,那人顿时缩了脖子,马脚踢踢踏踏向后退了好几步,等他移开目光才停止了后退,被主人恨铁不成钢的狠夹了下肚子,马鼻子里哼哧出好大一口气,不满极了。
战鼓响。
城门内,臣民跪送;
城门外,数万大军齐发。
行军在外,到底不比王宫内周全细致,即便曾经贵为一国之君的卓长钰也是在外吃过苦头的,更何况这本就不是个精细人的赢不染。
入夜,微风渐起,天气转凉,卓长钰抱着胳膊坐在乌黎卫围成的圈子中央,忽然开口:“我住哪?”
一片静默。
老实讲,带上卓长钰都只是赢不染一时兴起的举动,哪有人为他准备营帐呢?莫不是要与士兵同住?半夜跑了怎么办?
“这个……”乌黎卫统领咽了咽唾沫,难以回答:“我会向大王请示的。”
“不必请示了。”
独属于赢不染那高贵骄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卓长钰转过头看去,便见那人正自拐角处走向此处,目光直看着他,语气不明:
“他与孤同住。”
此话一出,四下静默。
卓长钰微微挑了下眉头,没说什么,另一边的统领却是憋红了一张脸,低声道:“……大王,近日本就流言四起,如今要与公子同住,怕是有些不好。”
“流言?”赢不染到卓长钰面前站定,话是回那统领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卓长钰的脸,唇角勾起弧度:“不妨也让孤听听。”
此话一出,不止这方寸之地,连整个军营都声音都低了下来,只能听见远处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看不懂眼色的马儿不满的哼声。
还能有什么传闻?
无外乎是大王被那齐国废太子迷的神魂颠倒,色令智昏,用两座城池换人家回来也就算了,如今还要为哄美人一笑而带千军出征,指不定夜深人静的时候抚摸着胸口的伤疤调情。
昏君。
卓长钰被“软禁”在宫中一角尚且能听到一耳朵,更何况是赢不染呢?
不外乎是心有不满,借机敲打。
又或者……
卓长钰看见了赢不染眼底一缕幽幽暗色,心头悄然拂过一缕风,了然于心。
又或者,都是有心人。
赢不染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目光已经在卓长钰晃神的时候移到了统领身上,把不屑展现了十成十的分量,问:“哑巴了?”
“属下不敢。”如今的天气不算热,统领的额头上却渗出豆大的汗珠,承受着身边两位大人物冷冰冰的视线,也是难过的很:“只是一些……不堪入耳的废话罢了。”
“不堪入耳就不要入耳,以后别再让孤听到这些话。”赢不染冷冷地说:“现在,去收拾营帐,在孤的帐篷里多放一床被子。”
统领低头道了声是,逃似得离开了。
赢不染还没将眼神移过来,就又听见一声笑。
卓长钰轻声细语:“大王好大的威风。”
赢不染双眸半眯,眼神扫过去,活脱脱就是个准备捕猎的大老虎,他低声问:“太子殿下有话要说?”
“不敢。”卓长钰半垂着眉眼,轻声一笑:“只是觉得委屈大王,今夜帐中,要多我一个。”
“你怎知孤委屈?”
赢不染倾身响起,身上的铠甲发出不大的声响,几缕发丝从头盔中跑出来,学着自己主人的样子挑衅似得刮在卓长钰脸上,嚣张的不行。
赢不染道:“或许孤,乐在其中。”
他最后一个字轻轻上挑,似乎是自己也在疑惑,卓长钰便知道了,这人分明还迷糊着。
卓长钰无心点破,便顺着道:“大王心思,确不是我这样的人能猜的。”
这话一说完赢不染的眉心便挤了起来,他不舒服,却又摸不准哪里不舒服,便只得一甩袖子,冷声丢下一句:
“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