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集市上的其他人,少女衣物更加精致,容貌秀美,但却没引起任何路人的注目。
就连身后刚刚结束交谈的摊主,也仿佛在这转瞬间遗忘了她的存在,极其自然地将注意力放在了过往的游人身上,摇着蒲扇招呼起来。
“您好?”临渊咬了一口日落果,“您也听了这么久,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啊,方便的话,能顺便告诉我金鹏去哪了么?”
在少女接近她身后的同时,金鹏的气息忽然微微乱了些许,紧接着就消失了。
如果说是去找人的话,那未免也跑得太远了些。
金鹏不是那种一声不吭就消失的人。连招呼都没打就离开,要么是情况非常紧急,要么就是有其他人对他示意了什么。
她没有死在那位帝君手下,也没从金鹏嘴里收到什么警告。
那么在没有做什么出格事情的当下、在这受魔神和仙人庇护的归离集之中,想来也不会遭到无来由的抹杀?
来人的视线在她额头以及裙角处转了一圈,不知为何,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遗憾。
“金鹏被弥怒,啊,也就是他兄长叫走了,”灰发少女双手背在身后,笑容明朗,“归离集最近兴起了一种名为‘说书’的活动呢,要一起去看看吗?或者,你更喜欢听戏?”
少女的语气轻松熟稔,态度自然,仿佛只是在街上偶遇了朋友,然后顺便对方邀请一同出游。
“说书吧,我以前在不夜侯听过几场,只是都没能听完。”临渊弯起眼眸,也端起了恰到好处的笑容。
她小口啃着摊主送的日落果,跟着少女一路来到了临街的二楼茶室内。
茶室走廊的窗户正对着一处露天草台,穿着长衫的说书人声音洪亮,吐字清晰,即使隔了一条热闹街道也没被掩去多少。
门被打开的前一个瞬间,临渊还分神去辨认了一下书的内容。
故事的主角是个访仙者,放在仙舟上大概就是求药使之类的角色。不是什么新鲜故事,更何况比起说书,她向来更喜欢幻戏的沉浸式体验,听了一两段后,便兴致缺缺地收回了注意力。
她将最后一口果肉塞进嘴里,手指却在此刻倏然一滑,指尖按在了唇角的伤口上。
但比起那点疼痛,更加清晰的是因为感知到某道气息而引发的、神经和肌肉下意识紧绷带来的僵硬。
茶室内已经坐了几个人。
“摩拉克斯,若陀,阿萍,留云,你们看我碰到了谁?”灰发少女推开房门,高高兴兴地扬起袖子向他们一一打招呼。
临渊轻轻碰了碰灰发少女的手臂——这个动作遭到了茶室内几人的同时注目——她从善如流地将手放到身后,露出纯良温和的微笑。
“怎么了?”灰发少女转头看她,眸中流露出疑惑。
“失礼了,请恕我失陪片刻,”临渊面上不显,脚步却一点点退后,“我去去就回。”
“诶?”灰发少女上下打量她,那视线透着真切的担忧,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你又饿了吗?我再拜托马科修斯做点吃的?”
“不,不是这个原因,”至少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临渊没忽略少女话语中透出的信息,但她此刻只能握紧自己的手,没去捂住隐隐作痛的地方——虽然她已经觉得全身上下都开始隐隐作痛了,“我只是,需要稍微做点心理建设。”
茶室里,坐在最上首的青年身材颀长,面容温雅,五官给人的感觉并不冷峻,气质却沉稳威严。
临渊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但眼角余光还是隐隐瞄到了那抹绯色。
……其实和老师并不像的,果然只是神志不清时的幻想而已,她在心底叹着气。
但是褪去滤镜之后,浮上的就是对于全身骨头几乎都被打断,又靠着丰饶力量硬生生愈合的心理阴影了。
她倒不是很怕痛,但估计也不会有人喜欢那种反反复复、每一寸伤口里都有枝叶蔓延而出、血液都要被吮干的撕扯疼痛。
临渊背在腰后的手还是忍不住摸了摸之前被岩枪贯穿的位置,这次都不用咬,嘴里已经泛起了浓郁的血腥味。
窗外的说书声还在继续。
“且说岩神他老人家,金鳞半隐于云中,龙目不怒自威,此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端得是一方神仙气度,直叫那访仙者连连叩首……”
“只听岩神道:「汝之来意,吾已晓知,念汝赤忱真心,且去,归时一切皆定」……”
“访仙者归家,只见村中锣鼓喧天,人人喜上眉梢,再一打听,方知天降数把岩枪,不偏不倚,正将那为恶一方的魔物钉入万丈深渊……”
在透过窗户传入茶室的一片叫好声中,临渊几乎要保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嘶——
好像更痛了。
这么一想,还是老师当初干净利落地把她打到濒死更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