杙城晴了一天又下了雨,时柒在坑里待了许久,有多久她自己都记不清了,脑袋在隐隐发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头顶下了淅淅沥沥的雨,滴答声带着缠绵幽幽之意,坑底边上有一簇垂下来的灌木藤,冰凉的水滴到她脸上,她因此得到片刻清醒,随即挪着身体往灌木方向去。刚钻到灌木下,神志又开始迷糊,连腿上的疼痛都刺激不了,她又昏睡过去。
大雨倾盆整座山林,直至午后才减小,山间浓雾渐渐散开,风与雾与细雨交织,如烟如雾如尘。荀木被扑了一身潮湿,眼睫上也是一片湿润,他看着眼前漫野深山,眉头就没松开过。
程旭在一旁看着心惊,心底踌躇几下还是说出口:“主子,要么您先回客栈等着,小的派人去找,找到立即禀告您。”
“城中找遍都没结果,那就往外找,直到找到为止。”说着荀木又上了马。
“是。”
“现在就出发。”话毕荀木骑马上了山,程旭也上马跟其身后。
山路崎岖难走,骑马到了半山腰就不方便了,荀木只能下了马,徒步继续。他边走边喊时柒名字,没有回应又继续往里走。
不知又昏了多久,时柒在昏睡时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在殡仪馆里上班,走在馆里的长廊,她隐约间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声音由远及近,转了头又看不见人影,她努力回想这声音是谁,荀木的脸一下涌入脑中,随即她从梦中惊醒过来。
惊了一身汗,才发现荀木在喊她并不是梦。
“时柒!”
“时姑娘!”
头顶上方不远处传来声音,时柒的喉咙干涩疼痛,费力劲才吐出声音:“荀……荀木,我在这!”
怕对方听不见,时柒边回应边往灌木外挪。
程旭耳朵灵敏,即便是时柒声音微弱,但听了几声后确定在山坑了后走过去,果然看到坑底的人,他朝荀木喊道:“主子!时姑娘在这!”
荀木跨着灌木草丛走过去,果真看见坑底里活生生的人,他眼底的疲倦终于消失了些,说话都带着几分颤抖:“时柒,你还好吧?”
因坑上的人的动作窸窣不止,牵动着旁边的灌木藤,抖落了许多细碎杂草,有一坨不知名东西搭落到时柒头顶上,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抹掉,谁知摸到了一团软绵绵的触感。霎时,她脸色又白了几分,手不可控制地用力一抹,然后尖叫一声,一下爬了好远。
时姑娘果真是奇人!程旭心里这样想。
对此荀木想笑却又笑不出,他心在疼。
“程旭,把粗绳给我,我下去。”
“主子还是我来吧,一会您受伤怎么办!”
荀木没听到似的,从程旭手中拿过绳子,将一头扔给他:“你们在上面拉紧就行。”
程旭只能照做。荀木拽着绳子下了坑,坑底许多泥潭,只有少处地方有岩石,时柒刚刚就窝在一颗岩石上,见他下来就预备起身。
荀木打断她:“你别动,坐那就好,我过去。”
他大步跨过去,时柒面上落了一片阴影。直到接近了人,他才知道她的情况有多糟糕,腿受了伤没得到很好处理,已经开始发炎了,荀木看了一眼不忍再看。她衣裙都被划烂了,头发凌乱脸上黢黑,眼角还挂着泪,他没忍住,颤着手替她拭去泪,随即拥她入怀,声线都没稳住。
“抱歉,来晚了些。”他说。
时柒想摇头告诉他没事,却在他温热胸膛里又开始昏昏欲睡。荀木摸了摸她额头发现有些发烫,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他背着时柒,让程旭拉紧绳索,两人出了山坑。
下山比来时要快许多,几匹马奔驰在山间,践踏了一路的烂泥,荀木将时柒护在怀里,把披风罩住她,为她遮挡这一路的疾风。
再次醒来的时候,仍是夜晚,时柒都分不清这是第几个的夜晚了,但是这次醒来不是在冰冷的山洞里,这次她的身旁多了几盏光亮,也多了一个人。
“把他们打发走就行,等时柒醒了再说。”门边的荀木压低声音吩咐道,转头回房间时才发现时柒醒了,他大步走过来,说话却很轻:“时柒,你终于醒了。”
风灯摇曳,灯油顺着边沿滑落,在灯芯旁晕开一圈涟漪。有些落进他眼里,时柒只是向上看,便能将他眸中不加掩饰的在意尽收眼底,少年同她一般年轻,为人客气知礼又重义,君子如玉,又费劲心力救了自己,她因此而动心。但那份情意太过炙热,她扪心自问自己何德何能,唯恐是自己看错,误将友情越了界,于是避开眼不敢再看。
“腿还痛吗?身子可还有不适?”
时柒眉头舒展,说:“没有,谢谢你荀木。”
“无事,还好你没事。”荀木坐下来跟她说话,暖黄的烛亮将他侧脸轮廓晕柔,恰如君子而温润如玉。“衣裳是我找其他女眷给你换的。你在罗府的时候,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是谁将你扔到山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