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格林一下下叩击桌面，且不论有谁敢对这位赌场区的巨头动手，光是马尔蒂尼身上的义体武器就不是一般人能对抗的。

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有胆子且有能力对马尔蒂尼下手的人......

老格林低垂的眼帘猛地掀起，底下的瞳孔骤然收缩，迅速拨通了乔瑞的通话。

“滴”一声后，乔瑞的声音出现。

“下午好，格林先生。”

声音没有任何特点，寡淡而平缓。

老格林单刀直入道：“出事了，爱加他们可能进入赌场区了。”

“他们？”

“还有辛莱那些雇佣兵，”老格林说，“你再熟悉不过的人。”

对面的呼吸停了一瞬，紧跟着淡淡回答。

“我知道了。”

随后通话挂断。

小马尔蒂尼不明所以：“您为什么联系乔瑞先生？”

老格林按下办公桌上的按钮，重要资料被自动整理放入保险箱。

“赌场区马上要变天了。”

老格林摁住小马尔蒂尼的肩膀，向下压实的力度让小马尔蒂尼心惊。

“回去你的公司，调出最高级别的安保，就像当初应对雇佣兵他们一样。”

“雇佣兵？”小马尔蒂尼瞪大了眼睛，“他们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了，”老格林眯了眯眼睛，“也可能已经来了。”

送走小马尔蒂尼后，老格林进入办公室内部电梯，一层层向下降，直到进入格林大厦的地底。

灰白色的实验室门拦住了他，老格林把手指放在上面，细针弹出取走一滴血液，在快速分析后让老格林进入。

黑暗的实验室迅速亮起一盏盏灯，整整齐齐排列着透明的巨大容器，里面装着无色的液体，泛起一个个微小的气泡，装着一具具裸.露的人体，在容器里安静地呼吸。

老格林躺在中央的手术台上，上方的监视屏传来冰冷的机器音。

“欢迎，格林先生。”

“您今天的生命状态，健康。”

“检测到您的右眼轻微红肿，需要为您更换眼球吗？”

“更换。”老格林吩咐。

机械手打开一个透明容器，从完整的人体上小心地切割出一个眼球，在局部麻醉下为老格林更换好新的眼球。

就像阿克罗德说的一样，他靠这些克隆体活了很久很久。

他久违地想起了老朋友们。

那时的爱德华家族可比现在繁荣多了，直到爱德华七世登基，就这么安稳地庇佑了林荫路几十年，中间无数次政变都被镇压下去。

老教皇在教堂区做他日复一日的祷告，伊里奇在科技区捣鼓他那些技术，自己则在赌场区接手家族的格林公司。

皇室贵族享尽中央区的一切特权，挑出犯下罪行的爱德华并不算难，而且七年才一个。

但那天最和善的老教皇依然会愁眉不展，祭品的家人会不停地苦苦哀求爱德华七世，最不喜神权的伊里奇更是从来不去。

“帝国的未来一定要靠献祭吗？”

这是爱德华七世思考了几十年的问题，伊里奇从不信所谓的神明庇佑，但他偏偏选择了更虚无缥缈的数据上传，并认为这才是人类最终的未来。

“一个人少一条胳膊是人，少一条腿是人，少一只耳朵是人，少一只眼睛也是人。”

“哪怕他双臂双腿尽失，双耳双目尽失，不能听不能看不能言不能动，他也依然是人。”

“既然这样，就说明人类的思考才是本质，让人类只留下作为思考的数据，我们就不再需要被神明庇佑了，我们可以自己生存在虚空中。”

伊里奇这么说。

格林是万万不接受这样的说法的，爱德华七世也不接受，老教皇依旧微微一笑，没有对此发表看法。

但这套说辞偏偏让不少人相信，而且信仰得很狂热，认为这就是世界的真相，是永生的唯一可能。

特别是在伊里奇成功数据上传后，赌场区的有些公司老总甚至不惜扔下一切，也要想尽办法去科技区实现数据飞升。

格林选择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也想长生，活得越久他就越感到这幅身躯限制了自己，于是他看上了克隆技术。

全身换血换器官，通过记忆传输更换大脑，他就这样保持了活着。

直到今天，他依然活着。

爱德华七世死了，老教皇死了，伊里奇从数据上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脱离人类范畴了。

“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无影灯的光束太过苍白，老格林看着自己掌心，同样泛着不自然的苍白。

这具身体在不见天日的实验室里生长，最开始他也觉得这不是他的身体，但渐渐换得多了，他也就习惯了。

活着的滋味太美妙，死亡的恐惧太无法接受，活得越久，底线越低，仿佛为了活着，什么都可以做。

有一瞬间，老格林觉得自己和伊里奇没什么区别。

他们都寄生在不正常的躯壳中。

“毕竟我不信神明，也不信死后的所谓神国，所谓安宁。”

老格林对教堂的骑士团和赌场区的警卫队下达了命令。

“这一次，我依然会活下来。”